第139章，润人
一九五八年十月八日，星期三，今天阳光明媚。
早上来到钢铁厂上班，赵满仓就接到了从军都山那边传回来的通知，说是今天早上他们起床的时候，才发现有两头林麝突然暴毙，还有四头林麝也在生病当中。
对于这个消息，赵满仓是非常吃惊的。
因此赵满仓并没有在卫生院这边多待，骑着黑马就直奔军都山养殖场。
军都山养殖场这边，此时的郑海超、刘宝婵、袁晓霞、王学新等饲养员学徒，一个个都紧张了起来。
整个军都山养殖场的林麝，全都是赵满仓他之前从东北那边带回来，一共有三十五头。
从八月二十八号这天上午，由薛元顺、盛可嘉他们这些运输队帮忙将这三十五头林麝运送到军都山开始，到今天的十月八号，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十天。
这么短暂的时间里，林麝意外死了一头，还在可控范围内。
然而今天却是突然就死了两头，这样的损失，就十分严重了。
并且还有四头林麝在生病当中，郑海超他们都急坏了。
伴随着赵满仓骑着黑马进入军都山养殖场，郑海超他们好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样，全都围了上来。
“最近两天不是起风了么我在国庆节前，以及前两天，是不是跟你们强调过要注意天气变化你们都没有听进去么”
下马之后，看着袁晓霞、贾玉蓉、刘宝婵他们这群人，赵满仓有点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林麝养殖就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所有的经验、技术都是在摸索中。
可不像青霉素的生产技术，也不像钢铁生产加工技术，人家莫斯科都可以帮忙提供相应的技术支持。
想要能够获得较为稳定的麝香货源，那么林麝养殖就是唯一的道路。
偏偏如此困难的事情，郑海超他们这群人，好像不那么重视。
人嘛，总是很容易产生骄傲心理，又或许是疏忽大意。
这才酿成了眼前的大错。
赵满仓呵斥一句之后，马上就去查看那四头生病的林麝。
结果袁晓霞他们全都面面相觑，更加恐惧。
直到赵满仓看到其中两头林麝已经归西了，顿时怒不可遏了起来。
“四头林麝啊，一下子就死了四头，你们可真牛啊。”
气呼呼的赵满仓，恶狠狠地瞪了郑海超他们一眼，接着立马蹲下来，给仅剩下的两头生病的林麝治疗。
天气变凉，就算身体健康的人都有可能感冒，更何况林麝这种动物，一个疏忽大意，真的就很容易死亡。
边儿上的刘宝婵，壮着胆子说起了刚才那四头林麝为何会死的原因。
其实他们在今天凌晨四点就已经发现了林麝生病了，当时郑海超他们还在讨论如何治疗，并且也真的开药了。
结果他们都还没来得及熬煮好药，两头林麝就一命呜呼了。
然后一个早上的折腾，另外两头也跟着归西了。
一下子就没了四头林麝，简直就是对赵满仓的挑衅。
要知道，赵满仓从东北带回来三十五头林麝，从东北运输回来的火车路上，再到钢铁厂，再到如今的军都山养殖场，前后过去那么长的时间，也就仅仅只是死了一头林麝而已。
并且这死去的一头林麝，较真起来，还真应该责怪郑海超他们这些人。
这头林麝之所以会死，还是在赵满仓从川蜀之国回来后，有人疏忽大意，林麝逃了到院子里都没有发现，直到第二天一大早，大家才看到它已经硬邦邦地躺在院子里了。
整个军都山养殖场，那可是设置了好几层防护门窗，阻拦林麝逃跑。
从林麝自己的小房间到外面，再到院子里，总共突破了两层大门，居然没人发现。
“你们都愣着干嘛还不快去查看你们自己的林麝有没有生病，别到时候又死了都不知道呢.”
赵满仓见一群人都围着自己，挡住了光线不说，最重要的是他们好像没把这份工作当一回事儿。
学习林麝治疗技术是很重要，但就现在来说，明显是保护好现有的林麝才是关键。
三十多人的饲养员团队，照顾三十五头林麝，前后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就已经死了五头林麝。
说实话，赵满仓真不知道该怎么吐槽才好。
如今是十月份，正好是林麝的发情期，也即是说，可以在这个时候找到雄麝进行取香了。
发情期的林麝，更加要注意。
给那两头林麝治疗好之后，赵满仓这才召集刘宝婵等人，开始给他们上课，讲解刚才这两头林麝具体得了什么病，如何治疗等。
这一节课，赵满仓是上得非常认真，并且为了确保他们真的学进去了，他还随机抽查了五位学徒的笔记进行检查。
确保他们真的做好、做对了笔记之后，赵满仓这才满意地进入下一堂课程。
“林麝的发情期是在十月到十二月这个时间段内，进入发情期的雄麝特别狂暴，不易接近，所以这个时候，院子那个地方就一定要利用起来，你们都要做好监督.”
“而且接下来的天气会越来越凉快，甚至是变冷，你们自己也要注意身体健康，同时也要保护好这些林麝，一旦有什么特殊状况，比如说它们厌食、食欲下降等等之类的情况，一定要马上进行分开，重点观察.”
“除了其他六位学徒，郑海超你们三十位学徒一定要给我盯紧了，现在就只剩下三十头林麝了，一人一头林麝，如果你们在这样的情况下都没办法负责好这个任务，那你们就趁早滚蛋吧，省得浪费资源.”
“你们可以让彭开宇、郝超越、谢小芳他们问一问川蜀之国那边的马尔康养殖场，还有西秦中原镇坪养殖场，他们的林麝、马麝、原麝养殖情况又是怎么样的”
“你们现如今一对一，并且还可以随时找我来帮你们兜底，如果你们真的还让我失望，那我也真没办法了，救不了你们.”
叮嘱一番他们这群学徒之后，赵满仓就开始对每一头林麝进行检查。
之前还有三十四头，现在就只剩下三十头林麝了，并且其中两头还在生病当中。
这可真的就是多事之秋了。
于是，赵满仓不能离开京城的理由，又多了一个。
忙忙碌碌到了下午两点，赵满仓这才离开了军都山养殖场。
回钢铁厂的半路上，赵满仓还遇到了开车前往军都山的麦新宝。
“赵医生，我正准备去找您呢，真巧啊，杨厂长他们让我来军都山找您，您快点回厂里吧，杨厂长他们都等了好一会儿时间了.”
“行，我知道了，那我先回去了，驾！”
骑着黑马的赵满仓，速度比汽车要快多了。
马蹄哒哒哒，扬起了大量的灰尘。
平原大路上，赵满仓一骑绝尘，很快就回到了钢铁厂。
钢铁厂，三把手办公室内，杨守荣并没有坐在他自己的位置上，而是在会客区这边闲聊。
主位上坐着的是齐正则，还有两位莫斯科人和两名翻译坐在一边。
赵满仓则是站着，风尘仆仆的样子，看起来有些滑稽。
他还穿着工服，身上还带着一些汗味，虽说不浓，并且办公室也是门窗开着，但如果靠近一些，还是能够闻到淡淡的味道。
齐正则亲自介绍，旁边那两位莫斯科人都是京城这边莫斯科大使馆的官员，他们这两人亲自过来邀请赵满仓，算是给足了面子。
不过，齐正则似乎知道赵满仓有可能会拒绝，所以便让莫斯科大使馆的官员放下邀请函之后，就先离开了。
然后由他来亲自说服赵满仓。
没办法，一般情况下，齐正则根本懒得出手，也不可能出手跑来劝说赵满仓这样一位小年轻。
之所以亲自过来，原因有两点。
第一就是马克俭、邢书旗、杨守荣他们这些当领导的不行，居然说服不了赵满仓，简直就是丢人啊。
第二则是莫斯科这边给出的条件太诱人了，齐正则根本无法拒绝，所以亲自出马。
“赵同志，你也看到了，莫斯科那边对你的医术是非常看好的，他们很清楚你开创的这个断肢再植手术的重要性，也十分明白这门技术的难度”
“你之前提及你不想去莫斯科的原因，我们也考虑过了，这样，你看看你到莫斯科出差两个月的时间，应该能够指导他们完成断肢再植手术的培训工作了吧”
齐正则语气平缓，态度温和，笑容亲切。
赵满仓微笑面对，摇头说道：
“领导，首先来说，断肢再植手术并没有说两个月就可以完成培训的说法，因为我之前就已经说过了，断肢再植的常见病因有四点，切割性断离、辗轧性断离、挤压性断离和撕裂性断离等。”
“并且这四种断离又细分很多种不同情况，目前来说，这四种断离的手术，我们能够完成的也就是前面两种，胳膊也好，腿也罢，不同肢体的断离、不同受伤程度对手术的影响都不同”
“所以就这些情况而言，我们想要在两个月内完成培训指导工作，无异于在开玩笑”
“其次，现在都已经是十月份了，莫斯科那边的天气的状况只会更加恶劣，让我这个时候前往那边，领导，我是不会去的。”
“我认为还是让莫斯科他们那边派人过来京城这边会更好，他们是拜师学艺，那就得有徒弟的样子，别说什么医术交流，太过冠冕堂皇了.”
“最后，我本身在钢铁厂还有不少工作，就说我刚从军都山养殖场那边回来，这地方就离不开我。”
“领导，我这么说，或许您会认为我狂妄自大，目中无人，但归根结底，我就是不想去莫斯科，除此之外，我都会全力配合领导的工作，不会让领导为难.”
齐正则闻言，面上的笑容一直没有变化，但心里却是骂开了。
桀骜不驯的人他见多了，但类似赵满仓这样固执的人，他还是第一次见。
所以，等赵满仓说完之后，齐正则忍不住问了一句：
“赵同志，抛开你刚才说的这些不谈，你到底是因为什么不愿意去莫斯科呢”
不少人都喜欢去莫斯科那边留学，很多大学生想要拿到一个留学生名额，那都是挤破了脑袋也要达成目的呢。
结果赵满仓可倒好，百般推脱不说，还万般嫌弃，甚至还跟杨守荣他们说过：就算辞职，他也不愿意去莫斯科。
瞅他那样儿，似乎莫斯科就是魔窟一样。
一时间，齐正则、杨守荣他们这些人都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才好，毕竟赵满仓不想去莫斯科，那就是思想品德教育工作做得非常好的关系。
可问题是，做得太好了，现在赵满仓不知道变通，他要是不去莫斯科的话，那么齐正则他所在的部门不就很难完成赚取外汇的任务了么。
因为莫斯科那边提出了二十万卢布的‘交流培训费用’呢，妥妥的天价了。
甭说是二十万卢布，就算是二十万人民币，甚至是十万人民币，齐正则他们就点头答应了呢。
要知道，一九五三年的时候，我们总共向莫斯科以及东欧国家出口了价值一千零六十万卢布的罐头。
这些罐头的数量非常非常多。
这时代的罐头，水果罐头是七八角钱一罐，肉罐头则是分不同品种不同规格，价格是两三块一罐。
二十万卢布的话，得卖多少罐才能够挣到这笔钱呀
现如今的一九五八年，我们国家对外汇的需求，那是非常迫切的。
并不仅仅是经济发展、工业发展需要外汇，更是因为莫斯科援助的这些项目，都不是免费的，我们可是欠了不少钱呢。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所有这些帮助，都不是免费的，天上也没有掉馅饼的可能，如果真的掉下来了，那必然是陷阱而不是馅饼。
因此齐正则就很想说服赵满仓，让后者前往莫斯科参加这一次‘医术交流’。
“领导，您说这句话肯定不成立啊，您说抛开这些不谈，这些可都是事实啊，抛开事实不谈的话，这不是耍流氓吗”
赵满仓闻言，笑眯眯地反问道：
“如果真可以抛开事实不谈，那么领导，我可以不去莫斯科的吧抛开我能力不足的事实不谈，我可以拿三百块钱的工资么抛开当前我们没有原子弹的事实不谈，我们可以让莫斯科将全部原子弹技术传授给我们么”
一下子三连问，直接让齐正则哭笑不得，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赵满仓了。
只能说赵满仓的反应能力确实很快，脑子转速并不差。
所以事实抛不开，赵满仓也不会去莫斯科。
“行，那我说句开玩笑的话，如果我强制让你过去莫斯科呢”
图穷匕见！
齐正则也是被赵满仓给弄得没了耐心，然后以开玩笑的口吻，笑呵呵地问道。
说是开玩笑，实际上这应该就是齐主任内心的想法吧
然而赵满仓也不惯着对方，直接就说道：
“齐主任，那我也说句开玩笑的话，如果我辞职呢我不是在部队，并不需要像士兵一样，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我虽然是在钢铁厂，但如果我不在钢铁厂工作了呢”
“所以，齐主任，您不能这么开玩笑。”
“针对这一次莫斯科发出来的‘医学交流’邀请，我已经提出了我的解决办法，那就是让他们过来京城参加培训就对了，我是不可能前往莫斯科的，那毕竟是国外，有太多不可控的地方，而且人生地不熟，语言还不通，我这个人脾气不好很容易惹事，我真的怕去了那边就再也回不来了”
听到赵满仓都这么说了，齐正则依然还是想要再努力一把。
“语言不通不是还有翻译嘛，你没必要那么悲观，甚至是杞人忧天.”
赵满仓心中郁闷坏了，他都说了那么多，以齐正则这位外交部街大楼办公室主任的情商和智商，不可能不明白他的意思。
咋就不能接受让莫斯科的医生来京城这边参加培训的建议呢
就非得要让他过去莫斯科
齐正则当然知道这一点，因为如果是莫斯科那边派遣医生过来的话，学费他们就只给三万卢布。
跟二十万卢布相比，差了十七万卢布。
所以，齐正则自然是不乐意接受赵满仓的建议。
“齐主任，我这并不是杞人忧天，作为一名医生，我最清楚的一点，那就是明天和意外，都不知道哪个先来.”
“如果我要在莫斯科那边待两个月的时间，谁知道中间会发生什么事情如果时间到的时候，他们不让我回京城怎么办他们说不定会以各种理由让我继续待在那边，难道我要自己逃回京城么”
齐正则听完之后，只能佩服赵满仓的‘想象力’，然后表示今天先聊到这里，改天再说。
等齐正则离开之后，杨守荣看了看赵满仓一眼，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有开口。
从领导办公室回来之后，赵满仓就把这件事抛到脑后面去了。
如果齐正则他们真的坚持要让他去莫斯科，他还真的有可能辞职。
但赵满仓担心，一旦辞职的话，只怕会引起一系列的连锁反应，甚至他们还是会让他继续前往莫斯科。
赵满仓能够猜到莫斯科那边肯定给出了不少优惠条件，否则的话，齐正则不可能那么锲而不舍，非得让他前往莫斯科。
只怕这个优惠条件，十分惊人，惊人到足以让齐正则他们‘出谋划策’了。
就好像京城在过去的八九月份这段时间的‘以租代售’方案，没有这个方案，想要解决京城有房但却无法安排更多人入住的矛盾，无异于痴人说梦。
“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大势如此，人力难以扭转啊！”
坐在办公室内，赵满仓叹了一口气，拿着一本书，却怎么也都看不进去。
十月份这个时间点，赫鲁尤金他们这些人只怕又在跟我们讨论关于在我们国家南边的岛屿上建立长波电站的方案。
早在今年年初的时候，莫斯科就已经提出了关于长波电站的详细报告，除了详述选址、建设重要性、建设要求等之外，还提出了附加条件。
这个长波电站将由我们国家和莫斯科一起建设，项目前期预算是一亿卢布，由莫斯科出资七千万，我们出三千万，最终的使用权则按照出资比例进行分配。好家伙，这等同于我们给了土地和三千万卢布，结果使用权大部分还是给到莫斯科，甚至由于出资太少，根本没有任何主导权可言。
另外一点，长波电台这东西是对核潜艇等玩意儿用处最大。
而我们在这个时候使用长波电台的频率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毕竟我们没有核潜艇，我们也很少使用这样的长波电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