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淮咏睡得很死,幸亏他遇到不是什么坏人,不然他现在就不是安静的躺在床上了。
但他也不是直到天亮才醒过来,他后半夜的时候也迷迷糊糊地睁开过眼睛,但他以为他是在做梦,梦到自己躺在床上睡觉。
可没想到,现在再次睁开眼睛之后,路淮咏才发现那竟不是梦!
怎么又是床,我不是躺在破庙的一张垫子上吗?
他现在比他昨天一早醒来的时候更惊讶,毕竟他昨晚没有喝醉,他清楚记得他昨晚是躺在一张破垫子上的。
我在破垫子上睡着了,然后......,路淮咏努力地回忆了一会儿,然后我做梦梦到自己躺在床上,再然后天就亮了,我醒过来了!
路淮咏这会儿才意识到,昨晚他大概不是做了什么梦,他那时就已经躺在这张床上了。
路淮咏正回忆着,这会儿突然有个人推门进来了。
进来的人是正是昨晚命人把路淮咏抬回来的乞丐庙的李长老。
这个李长老看着还挺面善,应该是个和蔼的人。
路淮咏和他交谈了一会儿之后才知道,自己原来已经两次躺在北漠的大街上被人围观了。一次是他喝醉酒那天,一次是昨天睡昏过去的时候,并且这两次都被眼前这个和蔼的老头撞到了。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路淮咏觉得李长老看他的眼神有些许奇怪。
“小伙子,年纪轻轻的有什么想不开的,怎么天天躺大街上?”
“呃……”路淮咏一时不知道回他什么。
“我…”路淮咏正想轻描淡写地说一下他和赵长弓的事,但李长老打断了他。
“你不想说也罢,我只是看你这么年轻,正是建功立业的大好年纪,想劝你别想不开,干了什么后悔事。”
“呵…,不会的。”路淮咏苦笑了一下,然后回道。
因为没有人比路淮咏他自己更了解自己。路淮咏打小就清楚自己是一个怕死的人,不然他就不会在胡夫人死了之后,拼了命地从胡兰手中逃出来。路淮咏是不想死的,所以他才会更自责于赵长弓的死。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路淮咏一直待在李长老的家中。但留宿这事倒也不是路淮咏的本意,是因为李长老说他一个人待着没人说话,要是路淮咏暂时没有去处就留下来陪他说说话。
但路淮咏真正留下来的缘由并不是因为李长老是一个孤寡老人。昨天一早李长老第一次推门进了房间,路淮咏看到他之后,路淮咏以一个医者的本能就看出来这个李长老身体并不好。
而在路淮咏跟李长老说他是一个小郎中,并提出可以给他把把脉之后,李长老拒绝了路淮咏。那时起,路淮咏大概就猜到一些事情了,看来李长老是想让他陪他走最后一程。
可是为什么李长老如此信任自己,而且自己还不是个北漠人,路淮咏对此心里有一些不解。...
算了算了,路淮咏想到自己暂时也没有什么去处了,而且这李长老也怪可怜的,便也不多想了。
可最近是怎么了,路淮咏感觉自己总遇到一些生老病死的事,先是赵长弓,又是那乞丐庙里垫子的主人,现在又是眼前的这位李长老。想到这路淮咏情绪又消沉了下来。
走一步看一步吧,可自己除了这些生离死别的感慨和伤痛,路淮咏的心里还记挂着一个人。路淮咏打心底里还是想去京城找白珺瑶的,可他又觉得,他就算去了京城见到了白珺瑶他也不知道到底该如何面对白珺瑶。
所以说到底路淮咏不是不想去,而是不敢去。
......
在李长老家待了有三天,路淮咏才知道,原来李长老有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小儿子,在几个月前的北漠和九州大战中不幸战死了。所以李长老才会可怜、收留一个和他儿子年纪相仿的人。
“可是不对啊,你的儿子,不是....不是因为九州的人....。”路淮咏其实是想说李长老的儿子多多少少都算是是九州那边的人杀的,难道他不会对九州的人有一丝怨恨吗?
李长老也猜到了路淮咏想问什么,“但我还有一个女儿,她的丈夫是九州人。”
“长老的女婿是九州那边的,那......”
“北漠和九州起了战事之后,女婿就回去报效九州朝廷了,女儿也跟着去了。“李长老感慨道。
“但其实这也不怪他,他已经为了我的女儿离开了九州,来了异国。当时他的故土有难,他应当回去的。而我的女儿也应当跟着她的丈夫回去的。再说来,我的儿子战死沙场那是一件光荣的事。”李长老说着,眼里泛起了泪光。
“所以小伙子,你看看,我一个老头子都能看开了,你还有什么想不开的。”
“我...,我好着呢李长老。”路淮咏突然大声道。
如今北漠和九州的战事早就结束了。看来李长老的心结不光是他儿子的事,路淮咏心想。
但路淮咏倒是被李长老女婿的事触动了一下,他可以为了李长老的女儿远离故土来了北漠也是很有担当和勇气,而在故土有难的时候毅然决然地又奔回去了。
但我可以不管不顾白珺瑶的身份,跟她去她长大的地方吗?
可,这好像又不太一样。白珺瑶啊白珺瑶,你究竟是怎么想的,你究竟是什么身份,你现在又会想起我吗?
路淮咏还是大意了,他高估了自己的医术,因为他的左腿的伤口开始发炎了。
更糟糕的是他的伤口不仅发炎了,而且他现在还感觉到他已经在发热了。外伤口处理不好,引起的发炎,进而又导致身体发热,这可不是什么吃一点药就能解决的事。
尤其现在还是三更半夜的,路淮咏根本不知道要去哪里找药。
此刻的路淮咏正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左腿的伤痛,加上身体发热的难受,他根本就不敢闭眼。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路淮咏还是坐了起来。他借着窗外的夜光,撕开纱布看了看自己的伤口,然后又小心翼翼地将伤口包了起来。
他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又给自己把了把脉,眉头紧锁起来。
路淮咏闭目端坐了一会儿,随后路淮咏拿起了床边他那双黑色装有暗格的短靴,用小刀撬开了鞋底,从鞋底里拿出了两小包药粉。
但这并不是救命药,而是他之前在沥州鬼药宅新研制剧毒药,还没有机会用上呢。
路淮咏拿着那两包剧毒药,蹑手蹑脚地走到了李长老家的灶房,因为他不想吵醒李长老。
接着他从墙角搬来两块石头,简易搭了一个小灶台,生了火,然后接了半碗水架了上去。
水冒泡之后,路淮咏抓了一把草木灰散了进去,然后用纱布滤出了小半碗的草木灰水,继续将这小半碗的草木灰水烧开,水烧开之后路淮咏把其中一包暗褐色的药粉倒了进去,然后将药粉和草木灰水剧烈地搅了一会儿。
最后在黑灰色的草木灰水混悬着的暗褐色的剧毒药粉逐渐褪去颜色,等草木灰水全部挥干之后,碗里就剩下一点淡黄色的药粉。
这淡黄色的药粉才是路淮咏需要的,随即他加了一点水进去,将药粉一口喝了下去。
喝完药之后路淮咏才长舒了一口气,然后他收拾了一下灶房就回去继续躺着了。
虽然这药粉治标不治本,只能退热而已,但是路淮咏目前也没有什么办法了,先把热退了,保住半条命,等天亮再想办法。
昨天晚上路淮咏还特地把灶房收拾了一遍才走,没想到他还是留下了破绽。他昨天用来炼药的碗竟然裂开了一条细缝,可能是光线比较暗,加上那碗只是裂开了一条细缝,并不漏水,所以路淮咏完全没有发现。
当李长老端着碗过来“兴师问罪”的时候,路淮咏马上装作一副嘻嘻哈哈的样子,虽然他此刻并不好受。
“这......,我就是...,半夜被饿醒了,起来煮了点东西。”
因为路淮咏觉得挺不好意思的,这几天在李长老家又蹭吃又蹭喝的,他不想因为腿伤的事再麻烦李长老。
“真是饿的吗,灶台上的锅里就有窝窝头,怎么也没见少?”李长老说道。
“额...”路淮咏摸了摸后脑勺,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圆过去。...
李长老也看出来了,路淮咏很明显撒了谎,但是他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饿了就吃吧,刚热的。”随即李长老递过手中端着的碗,原来那碗里还有两个窝窝头。
路淮咏顿时觉得眼眶一热。这二十来年,他一共也没有遇到几个人,他不知道他何德何能遇到的这些人都对他莫名的好,一开始是胡夫人,再后来是赵长弓,现在又是李长老。脑子里清晰的记起上次自己被别人揍得躺在床上起不来的时候,给他送饭的人还是赵长弓。
可是如今......,
在路淮咏心里,不管对赵长弓还是胡夫人,他心里都有很深的愧疚感,尤其是这几天无所事事地躺在一个陌生异乡的床上的胡思乱想的多了,反而愈发的变得喜欢回忆和感怀。他似乎和离原来那个没心没肺的路淮咏越来越远了。
“愣什么,不吃就冷了。”李长老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