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在的,沈安若也不知自己这一生的意义在何处。
或许,打她生母宋锦儿死在禁军刀下的那一刻,她的人生也便无了意义。
——因为,人一旦清醒、一旦得知无力抵抗现状后,便会在瞬间失去光彩。
——她们会忘记儿时的快乐,即便她们能记得儿时的笑脸,却也只剩下了怀念。
——有时,她们甚至还会很好奇那时的自己为何能和一群蚂蚁玩一天,更不可思议那时的自己怎就能在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上找到快乐。
一直以来,沈安若都认为自己是在赎罪,所赎之罪也是毫无道理的。
她的生母宋锦儿是为了情义才闯入深宫大院的,她也从小被教导要做个有情有义的人。
然,当有情有义的宋锦儿只想为好姐妹顾英鸢讨要一个说法,并想替顾英鸢带出老镇北王齐烈的尸身时,不仅困难重重、阻碍如山,还因私下从宫中取回凌霄铁枪而被国舅张显宁率人杀死在了沈府院中。
——是的,宋锦儿不该手持沈天挐的官服和官帽私闯宫墙,这的确是大不敬之罪。可,手无缚鸡之力的宋锦儿闯入宫墙后,并未伤害一兵一卒,她也没能力去伤害任何人。
——是的,宋锦儿最后还是妥协了,她也不得不妥协,面对强权、面对神圣不可侵犯的皇室颜面,她只能像一只落水狗般卷起尾巴,颤身自怜。可,即便是狗也有尊严,她从宫中带回凌霄铁枪亦是她最后的尊严。
——是的,只是一杆铁枪而已,在无法如愿带回老镇北王齐烈的尸身的情况下,她只想拿回凌霄铁枪为顾英鸢留下一个念想,这难道也有错吗?是的,她错了,任何能威胁到皇权的人和物都将在某时某刻成为一种错,且还是大错特错,她压根就不该触及的错...
所以,沈安若只能不停地赎罪,尽管她不知要赎的是什么罪,她还是选择小心翼翼地活着。
可能很多人以为她能嫁给齐麟,全因其父沈天挐晓以利害、想要保全镇北军和北疆防线。
——可曾亲眼看着生母宋锦儿硬生生的死在禁军刀下的沈安若,又怎么可能会怜惜镇北军,更不可能生出保全北疆防线的想法。
——她巴不得大襄覆灭,她也愿看到北戎人屠戮大襄,毁掉这所谓的盛世。只因,这盛世给她带来太多伤害,这盛世也着实辜负了她,使她彻底失去了天真烂漫。
所以,她同意嫁给齐麟并不是为了什么所谓的大义和家国,一个小女子也根本就没想过那般复杂和伟大的事。她嫁给齐麟的原因只有一个——那便是她断然不想再失去父亲。
——不想再失去父亲...这是多么苍白的真相...这是多么残酷的现实...
她明确的知道,她的父亲是虎崖关镇边守将沈天挐,北疆防线若失,她的父亲也难辞其咎;镇北军若反,她的父亲亦会第一个被朝廷诛杀。
——这天底下的任何事总要找出一个带头大哥和替罪羊,功在千秋的大事需要带头大哥披荆斩棘,罪无可恕的大罪也需要一个够分量的替罪羊。
——沈天挐就是一个够分量的替罪羊,起码在北疆防线被北戎大军突破的那一刻,朝堂上那些所谓的大臣还能纷纷将矛头指向他。
或许,朝堂上的那些大臣是最坏的,可谁又能想到其实最坏的并不是朝堂上的大臣,反倒是悠悠众口和天下人的口诛笔伐。
——当被针对和诋毁时,我们通常都会痛恨那个针对和诋毁我们的人,事实上那个人极有可能就是一时口快、随口一说,或是形势所迫,但,周围那些无所事事的人恰恰又是制造这场诋毁和针对的真正凶手。是的,是凶手,不是帮凶。若没有无所事事之人连连起哄,又哪来的流言四起、纷纷讥嘲呢?
沈安若之所以早早就明白这一道理,全因在她生母宋锦儿死后,沈家人就从未少过市井诋毁。
她可以认为那些市井百姓是无知且愚昧的,但,她绝不能否定那些多舌的百姓的杀伤力。
他们先是犹如知晓了什么天大的秘密一般到处乱说、以讹传讹,然后,众人也会像躲避瘟疫般躲着沈家人,并对沈家人投来异样的眸光。
没错,沈安若就是在这些异样的眸光中长大的,但,她从未觉得自己的生母有错,甚至还觉得自己的生母勇敢无畏,是位真正的有情有义的女中豪杰。
现在,她终于登上高位,手握整个大襄朝的兵马,她终是有了改变些许现状的本钱和力量,她又怎能甘心死在这遏摩国的土地上呢?
“月华、星烁、光寒、墨影、菱枝、晓霜、夜心、旭阳;素秋、冬寂、寐女、云镜、海楼、四泽、孤露;梨泪、丹阙,何在!”
她已在高喝着十七大女将的名字,她也在狠狠闭眼间默默流泪,可她依旧想要在死前奋力搏一回。
只要能赢下这一次,那她眼前也将再无阻碍。
——一个死都不怕的人,还怕被人针对、诋毁、指责吗?不,她不怕,她会让所有人闭嘴,也会让所有人自食恶果、悔不当初!
就在这时,一道寒光从林外划来,寒光所及之处片甲不留、纷纷扬身,就连神秘人头领也不得不暂避这寒光的锋芒。
“属下光寒、属下菱枝、属下晓霜、属下夜心、属下寐女、属下墨影,见过镇北王妃,我等来迟,还请王妃恕罪!”
沈安若扶树站起,高举凌霄铁枪,如一头恶狼般咆哮道:“给我杀!”
与此同时,月华独自率领四十万王军也在与十五万遏摩国大军交战,这场战事有些莫名其妙,遏摩国将士压根也不知发生了何事。
他们皆一脸迷茫,也根本就不是四十万王军的对手,王军对他们自然下得是死手,绝不留情。
不过半炷香的功夫,遏摩国将士便节节败退,可即便他们退守王都城内,也丝毫没挡下四十万王军的攻势。
突然,遏摩国圣女梵珞娅快马而至,其身后也是遏摩国象兵统帅赫卡所率领的战象大军,战象即刻冲入两国士兵中,不惜遏摩国百姓被战象踏成肉泥的风险,也欲要将四十万王军和十五万遏摩国大军冲散。
“伟大的镇北王妃的将士们,我乃遏摩国圣女梵珞娅,我刚得知消息你们的王妃在王都林中遇袭,这绝非我本意,我也已派人马前去解救。”
“伟大的镇北王妃的将士们,我梵珞娅在此承诺,遏摩国将士绝不会再对你们动手。你们若想前去解救你们的王妃,我也会让道随你们前去。眼下,我只想恳求你们,勿要再起兵戈,此次王妃遇袭也根本就不是我们任何一方导致的...”
“在你们大襄有这样一句话,“冤有头,债有主”,你们应该去找背后的罪魁祸首,而不是将刀枪指向无辜之人。”
“大襄的将士们,我已初步查明王妃遇袭乃是我遏摩国大将军阿卡曼所为,曾跟随我入遏摩国平叛的五万镇西军将士们也都应该知道...上次在我遏摩国中生乱的也正是这位阿卡曼将军。此次,本圣女绝不会再姑息,任凭你们随意处置阿卡曼!今日之事,无论孰是孰非都要有人为此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