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观四年八月丙午,填犯泣。有诏来。
宣:宣武将军宋粲,入宫觐见。
却不是中官黄门传旨,倒是一个年轻的待诏来。
宣旨,且不是件小事来,其中繁文缛节,礼仪甚多了去。
本是要开了中门迎了那待诏进内接旨。不料那待诏也不走那正门,便是叩了善门,家丁见得来人捧了圣旨且是不敢拦他,倒是让那宣旨的只身硬闯,直接踏门而入,一路平趟了去。
站在二门外就一嗓子:
“有旨到!宋粲接旨!”
这一嗓子饶是听得书房中且在看书的正平先生一个诧异。
心道:又有病患踵门求诊了吗?这怎堪?前院还有一个没治好的。这就又来一个?
且在思之,却见宋易慌不择路的撞门而入。刚想嗔斥了那宋易无状,便见老家伙扯了他,口中疾言:
“快快,外面有人宣旨!”
那宋正平一听就傻眼了,现在宣旨都那么随意了麽?直接堵了门喊啊!
倒也不敢耽,被那宋易慌忙拽了出来,一路小跑的前来接旨。咦?这圣旨又不是下给他的,他着急个甚来?
不着急是瞎话,事出紧急,倒是先接待了来人再说。
宋粲更惨,便是从被窝里拉出来接旨。
校尉一边着急忙慌帮那宋粲穿衣,口中一边埋怨道:
“哪有大清早堵了门宣旨的?”
来人宋粲不识。然却见早已恭候的父亲与此人倒是个熟络。且在嬉笑了与那人小声的说话。
见宋粲出来,便点手一声:
“过来接旨!”
此人乃新晋的睿思殿文字外库,且不能一句业务不熟而言之。那叫一个生涩,战战兢兢中,将那圣旨也能念错了去。
本是“宣武将军”让他念来,却无端多出个“宣武太尉”来。
前面两个字不提,指着后面这官称便是将那宋粲直接官升八级,一跃跻身二品大员的行列。且是听得一帮人等瞠目结舌,大气都不敢喘来。
宋粲震惊之余,心下道:不至于吧?我这不就是去了一趟汝州麽?没想到这官家如此的大方,这弄的我怪不好意思的。
不过,终是一场狗咬尿泡——空欢喜。
尽管是空欢喜,在那睿思殿文字外库尴尬之中,也是让那宋邸上下着实的嘻嘻哈哈热闹了一番。
宋邸上下接了旨便不敢怠慢,招呼了那睿思殿文字外库大堂歇息。
一切完毕,那宋粲躬身向父亲行礼作别。
宋粲虽为殿前司马军虞侯,然“面圣”之事,却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也。
宋正平也是不敢怠慢了,一路交代面圣礼仪,朝天对答跟着那同样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的睿思殿文字外库将那宋粲送出大门。
中门大开,望那门口便又是一个瞠目结舌!
却见那门外仪仗,内侍林立。直看得那宋正平愣愣的傻在了当场。心道:虽是入宫觐见,也不需此等仪仗也。按宋粲官阶即便是制使班师觐见,骑马夸街已有僭越之嫌,只需的传旨的引路便罢。
倒是不敢信这眼前,便望那睿思殿文字外库,见那人也是个摇头。那眼神的意思就是“这玩意不是我的!你别看我,我来的时候他们就在!”
于是乎,便又是个傻眼。
咦?这宋正平乃御太医也!也是见过世面的,怎的见这门前仪仗且是个傻眼?
由不得他不傻眼。眼前这仪仗却要排出一条街去了。
宋正平慌忙又看了仪制。
见金瓜、钺斧且自在其中,更有那半壁的障扇,雀翎凤尾。
扇下,一座八人抬的大辇,白纱笼了,雕龙画凤。
八对的对子马,马上侍卫盔甲鲜明。前有走卒,持了净街的响鞭,开路的铜锣。高举了“肃静”、“回避”红字金底的虎头牌。熏炉,吹鼓与后,这呜呜泱泱的,竟有五十人之多!
宋正平看罢顿时心下一紧,此乃半幅亲王的王驾也!
那位说了,这有什么可傻眼的?当然要傻眼!怕的是有人多事参了僭越也。
这自古以来,官便是官,靠得是为政、凭功升迁。
那王便是王,或生于王家,或结亲于帝王。
亲王?这玩意儿胎里带的,与帝王同父!
因为在当下,这亲王麽,却只有一个。便是那坐镇汝南得吴王是也。
此翁,宋英宗赵曙次子,母为宣仁圣烈高皇后,宋神宗赵顼之弟!天资聪慧,通诗书,工飞白,善骑射,好图书,且是一个文武双全。
一帝的亲弟,两帝的皇叔!自前朝就是一个“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
到的当下,官家亦是以家人礼而恭之。也就是说,别的无论你是什么王,在官家面前你也就是个臣。但是皇帝见他?得叫叔。
那叫一个位高权重,淮南、荆南二镇节度使,有拥兵之权!
也别说他狂,且不是一个“狂”字了得!现在这吴王也是老了,不想去争。
能让一个当皇帝的哥哥说对他出那句“是我败坏天下耶?汝自为之!”的话来,也是狂的天下没有第二个人了。
直到现在,那宋正平且是能理解这睿思殿文字的小年轻,只身从那善门入得府邸,堵了门宣旨。如此看来,这人虽是个年轻,倒不是他不懂礼仪,不知宣旨的程序。
便是到得宋邸的门前,先见了这满街王驾,且是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这才只身入院传旨。
如此想来,倒是心下佩服了这小年轻,且是个谨慎的人来。
正在宋正平感叹之余,却听得那仪仗内有人一声公鸭嗓叫来:
“唉,这怎的还惊动老家儿了也?快快快,扶我起来。”
闻声便见那众内侍从轿辇中扶起一人。
那人倒也不是旁人,却是在礼仪局门口收了宋粲的天青贡的内东头主司杨戬也!
那宋正平也是认得他的,便赶紧抱拳相迎。
还未寒暄,便见杨戬几走来,一把搀住那宋正平,拉在一旁小声抱怨道:
“你这老仙,着实不怎么样。认了干亲却不知喊我喝酒,只道我是阉人麽!”
这话说出,且是让宋正平着实的一愣。心道:多赞的事啊?你说的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难怪这宋正平懵懂,却不知那数次与那汝州施予援手的老头,便是料定了那礼仪局不善,断不会让宋粲顺利交割。欲陷那宋粲于无功也。
又怕自己这不曾相认的便宜儿子再受人算计,便上书官家,直言:这人便是我儿子!谁再伸手,试试!
那官家知晓也不敢耽搁,毕竟那朝廷官员难缠,而他这“帝致恭如家人礼”老叔也不好惹的主。
于是乎,这才有了杨戬奉诏,衙前收贡之事。
那老头怕再有那个不识相的再与那宋粲冷脸,便央告了官家赏下了半幅的王驾与那宋粲夸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