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副都御史,到右都御史,却是天壤之别。
于谦态度冷漠:“又升官了?”
王文却没生气,只是笑着道:“廷益兄,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的。”
“你的那套说辞,我永远不敢苟同。”
一旁王来见二人之间气氛诡异,一时也是满头雾水,这二人都是阁老门下,还都深受阁老器重,怎么看着不是很亲近。
王来和王文不熟,如今在人家地盘上,加上也有意调和,于是抱拳一揖:“王来见过总宪大人。”
王文忙上前去扶:“原之先生不必如此。”
王文自始至终,都一直盯着于谦看。
哪知于谦自始至终冷着一张脸,却不理王文。
王来又道:“不知总宪大人刚刚说的,廷益兄吃不上今日都察院这一餐,究竟何意?”他问出这句话时,眼神中既有期待,又有恐惧。
倒是一旁于谦,看起来丝毫不为所动。
王来继续面朝于谦,笑着道:“恭喜廷益兄,宫中有旨,廷益兄可以出去了。今日这顿饭,本该我做东,为你送行。但想来嫂夫人早就在家中翘首以盼,我就不做这败兴的事了。”
于谦本来冷着的脸,此刻也终于绷不住。既有惊讶,觉得不可置信;又有喜色,似乎归心似箭。
王来大喜:“恭喜廷益兄,贺喜廷益兄!”
王来简直喜不自胜,抓着于谦的胳膊奋力摇晃,笑声响遍整座大狱,仿佛被放离的是他。
哪知于谦却道:“我陪原之兄用过这一餐后再离开。”
王来摇着头把他往外推:“还真当是美味佳肴呢?今日你要是多吃了这一餐,我岂不是得羞死,快走快走……!”
于谦张口欲言,瞅了眼旁边王文,又闭上了。
王文笑笑,识趣道:“廷益兄,我在外边等你。”又对王来点头示意,接着转身离开。
大约一刻钟后,于康走出牢室。
王文果然还在。
“我让人在廨房准备了一些热水,洗洗再走吧!你来之前的衣服,我也让人取来在房内放着。”
“多谢!”
“随我来!”
之后两人再不说话,王文走在前,于谦走在后。
随在后面的狱卒见气氛诡异,更是脚步轻轻,大气都不敢出。
就这样,一路静悄悄,一直到了那间被临时征用的廨房。
“廷益兄请!好好涤净这身晦气。”
于谦推门进去,不多久,里面就传来水声。
于谦洗的很快,出来时,尽管有巾帽遮挡,但从鬓角还是能看出,他的头发都还是湿的。
王文一直在外面圆门处等着,见于康换上自己衣服,笑着迎了上来。
“你怎么还在这里?”于康皱眉问道。
“怎么?廷益兄就这么不愿看到我?”王文似已习惯了于谦话中夹枪带棒,笑着反问道。
于谦嘴角扯了扯,似乎有些不自在。
之后,两人之间再次无话。只是沿着廊道,往外行去。
一直到了都察院大狱门口。
王文率先停下步子,看向于谦。
于谦长吁一口气,抬脚踏出门外。阳光有些刺眼,照的他眼睛有些痛。
不过于谦却自始至终,眼睛直视前方,哪怕此刻,眼眶受到刺激,有些湿润。
王文随在于谦身后,也踏出狱门,笑着道:“廷益兄,如今重获新生,可否觉得这日头很暖?”
“照在不同的人身上,照在不同地方的人身上,自然感受不同。或许,照在你王千之的身上和照在我的身上,感受亦有不同。”
“何必如此?”
于谦摇摇头,接着直视王文:“千之兄,还望对原之兄多加照拂。”
王文哈哈大笑:“原来你于廷益也并不完全生就一副铁石心肠嘛!不过这些话以后还是休要在别人面前说。”
于谦躬身一揖,头也不回的走了。
王文在后面大喊:“于廷益,此事我应下了。”
于谦前行的身体一滞,却未回头,大步飒沓而去。
王文望着于谦的背影,在原地站了好久,最后长叹一声,才复又折回狱中。
……
于谦独自走在街上。
他缓步前行,街上的每一处,似乎都能吸引他的目光。
这些时日以来,尽管他自问心中无愧,但却一直有一丝愁绪在。
甚至某一刻,心中有些落寞。
哪怕到了此刻,他重获自由,但心中那股落寞依然在。
这并不是在怪家人没来接他。
他在被刘年带人从家中拘走的那天,就和家人说过,不许托关系探监,只在家中等着他平安归来就是。
尽管那天,他自己说这些话时,心里也没有底气。
但他就是不愿妻子和孩子看到他在牢中落魄的样子。
今日宫中突然来了旨意,就连王文自己也说并不知内情。
因为欺君,无人臣礼,被下了大狱。
但这两月来,从没有任何人提审过他,就连一手策划,将他投入都察院大狱,想要置他于死地的司礼监王某人,也从没派人前来,羞辱过他一次。
这的确不符合常理。
他一路思索,一路缓缓而行。
哪怕是于谦步子并不快,不久之后,他还是到了于家宅子坐落的胡同。
一转进胡同,他老远就瞧见自己家门口堵满了人。
其中几道身影,他并不认识。
“爹!”
一身红裙的于璚英带着哭腔,声音响彻整个胡同,接着便迈步跑向他。
等到了于谦跟前,又连忙刹住身形,憋着嘴,眼睛红红的。
于谦望着这个最疼爱的,如小太阳一般女儿,心中所有愁绪一扫而空。
笑着张开双臂。
于璚英乳燕投林,撞入于谦怀中。
于谦牢牢将女儿抱入怀中,一只大手轻抚着低声啜泣的小脑袋。
温言道:“爹没事了,走,跟爹回家。”
“呜呜……!爹,大哥随军去打仗了,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