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对周正直接报以言语回答,兀自点头的费拉丹摆出一副“我懂”的姿态,稍事思索后又再度慎重开口。
“如果是这样,那我想这就足够了。”
“未来科技作为旧时代的恶疾肿瘤,必须被清除。在这一点上我们能达成一致,而且我现在也看到了贵方的决心。”
“请放心,谢里宁先生。我会将我们方才的谈话,还有其中的所有细节,向上级做完整而详尽的汇报,相信这一定能有好的结果。”
“如此,那就劳烦将军阁下多费心了。”
与这位能说会道一口流利俄语的中将说事谈话,周正感觉自己这次还真是挺走运的。
谈判期间虽有博弈拉扯,但好在,这位费拉丹中将作为实权派且务实的军方高级将领,是真的能脚踏实地去谈事说话的,而不是抽象艺术式地虚空造牌当谈判筹码。
告别了着急去上报情况的费拉丹中将,走出这栋外表不凡、内部装饰更称得上豪华的军事行政大楼。
周正随即在大门处两名卫兵的目视下走到院子里,正打算上费拉丹已经安排好的车队离去。
却没想到一位老熟人,却忽然在此时小跑带喊地“姗姗来迟”。
“谢里宁先生,请等等!”
“嗯?”
闻声之际转头一看,只见不久前还在空军基地,亲自带队迎接自己到来的阿杜里少将,此时已经一路小跑着来到了面前。
见此情景的周正也是主动笑着开口。
“不着急,将军。请说吧,找我何事。”
“是关于那些犯人的事。”
揣着命令而来的阿杜里此时还有些忐忑,担心俄国人如果不答应或者故意刁难怎么办。
不过事已至此,人家俄国人的大官都准备离开去休息了,再不说的话又得耽误到不知什么时候,而眼下这事却是最万万耽误不得的。
想到这里,索性直说了的阿杜里紧接开口。
“突击审讯已经取得了一定进展,谢里宁先生,整个口供链条已经初具雏形。”
“但我们还缺少其中一些关键部分,这13名女囚犯又惊又恐,几乎神经失常了都说自己不知道所问的问题,测谎结果也倾向于他们所言是真。”
“所以——”
“所以你们还需要能交待更有价值信息的犯人,是吗?”
说实话,其实周正倒觉得阿杜里说的这些话,不一定是真的。
无非就是想用情况的紧迫性,来表达己方现在有多么需要这一重要目标,需要那“头号犯人”。
在合作尚未最终敲定的情况下,应当说土耳其人现在跑来主动表达急切诉求,是有点“以合作为要挟”来敲打的意思在的。
既然这合作对你们俄国人而言这么重要,那你是不是该考虑一下我们土耳其人的合理利益关切,赶紧把我们非常非常需要的“头号犯人”给移交过来?好有助于咱们的合作赶紧敲定落实嘛。
要表达的核心意思就这么简单,起码已经是个老油条的周正是这么觉得、一眼看穿。
只不过外交场合的很多话是不能明说的,是真正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轻易给人把话说死反而容易把自己陷入不利境地。
没有任何不必要的犹豫,对此只是笑笑的周正,又紧接自己的话音未落、继续说道。
“这我理解,将军。但目前,我们也还有一些重要的情报,需要从这位‘阿尔法’指挥官的口中突击审讯,现在正在由我们最好的瓦格纳审讯专家负责。”
“这——什么???”
就差把三个打问号印在脑门顶上的阿杜里少将,是万万没想到这俄国人的大官,能给出“如此厚颜无耻”的说法。
不是,你们俄国人都把那“阿尔法”指挥官,给捆成麻布袋一样塞进伊尔-76里,捆到我们土耳其人的地盘上来准备移交了。
明码标价的“交易条件”都已经开好摆在这里了,现在却说对目标的审讯还未完成,有你们俄国人这么扯淡糊弄鬼的吗?
但有些话,就是你可以吐槽,但却不能明着说出口,否则就会坏了规矩。
目标是俄国人出手抓住的,想什么时候审、在什么地方审、啥时候审完,这全由俄国人自己说了算。
跟你们土耳其人一没有口头契约,没有“君子协议”;二没有任何白纸黑字的合同可言。
就连已有的合同条款中,都完全不包括这位“阿尔法”指挥官。
难道你们土耳其人,想要在这种情况下,硬说这人必须给我、必须是我的,你们俄国人现在还不给就是大逆不道、大有问题的吗?
老兄啊,搞霸权主义也得讲个基本逻辑吧,道理可以不讲但不能不说人话啊。
被周正的“合理拒绝”怼了个哑口无言,生生想不出来该怎么反驳是好的阿杜里少将一时语噻、结巴起来。
最终也只能认了这“惨遭回绝”的结果。
“我明白了,谢里宁先生。那如果可以的话,还请贵方加快审讯进度,我方非常迫切地希望能够尽快进行移交程序。”
有一说一,无论有没有这话,都不会影响到接下来回答的周正只是淡然一笑。
“那我想我们期望的方向是一样的,将军。我方也衷心地希望贵方,能够尽快将我们已经达成共识的谈判意向稳妥落地,转入细节拟定和计划执行阶段。”
“所以,就让我们为了共同的期望方向而努力吧!最终必然会有好的结果,对我们双方而言都是,我个人对此深信不疑。”
“......”
“......他真是这么说的?你确定吗?”
回想起自己不久前听闻“谢里宁先生”这话时的无言以对,如今依旧感觉如此的阿杜里少将,面对办公桌后的费拉丹中将质问,只剩下应声点头。
“是的,长官。”
“我按照您的要求,去敲打提醒那俄国人。结果他反过头来,油嘴滑舌地跟我说要我们加快进度,倒像是他手中攥着可以拿捏我们的筹码一样。”
“那你应该把‘像是’的说法删去,阿杜里,因为事实如此。”
言语中多少有些失望,但也不受太大影响,依旧思维缜密、理智冷静,话音未落的费拉丹继续缓缓说道。
“比起我们手中的谈判筹码,现在,显然是俄国人手中的筹码更加重量级一些,这是不争的事实。”
自己不亲自出马,而是派阿杜里前去的本意,就是为了换个人抛头露面好试探俄国人的态度,若有机会就争取一番、把人先弄到手再说。
费拉丹如此决策,眼下得到的结果也很明显、难称理想。
愈发感觉到这位俄国人不好对付的费拉丹闭目凝思,背靠在办公椅上稍作思索,不得不承认事实如此的话语随之道来。
“看来,我们的谢里宁先生,不止是一个军售谈判代表这么简单,倒更像是某种游说集团的头号名嘴。”
“......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长官。”
“怎么做?”
从椅背上回身过来,手扶着办公桌的费拉丹无奈摇头一笑。
“我们不能承受失去‘阿尔法’的后果,比起他,那13个无所谓的女人现在拉出去吊绞架都可以。跟‘阿尔法’的重要性一比,她们13个简直就像黄金面前的废铁一样。”
“我们还从没有实际捕获过这么重要的高价值目标,这样的机会太千载难逢了。就算抛开对集体的重要性暂且不谈,阿杜里,你难道就不想把你肩膀上的星星再添一颗吗?”
“这......”
什么叫“于公于私都是头等大事”?
毫无疑问,这就叫。
起码对土耳其人来说是如此,尤其是费拉丹和阿杜里这对上下级。
虽能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可想想还是心有不甘的阿杜里仍再度开口。
“那,那我们就真的这么被俄国人摆了一道吗?就认了他们这么干?”
“不然呢?还能怎样,无论你怎么认为、怎么看待、怎么定义这事,如果你有更好的解决方案,那么我洗耳恭听。”
“......”
被顶头上司一句话把话说死的阿杜里彻底无言以对,总不可能撕破脸皮真的从俄国人手里抢人,那可是会因小失大、捅出天大的篓子来的。
无可奈何之下的阿杜里,只能接着跟自己的顶头上司话锋一转,聊起了接下来该如何抓紧推进合作落实的事。
另一边,周正对“正按照自己的意思办事”的土耳其人那边在忙啥,尚且不得而知。但想来也不会出什么太过意外的事才是,只需要等着那可以预料的结果就行。
放宽心的周正此刻,正在刚刚下榻抵达的酒店房间里,和忙活完一通的克劳泽说事。
“已经全面检查过了,房间里没有发现任何疑似窃听装置和偷拍设备。看起来我们在这里还足够受尊重,指挥员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