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始终害怕一件事，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
说着，依旧手握方向盘的领队，还很煞有其事地投来目光、看了杜克一眼，仿佛想看出些什么似的。
杜克对此的反应只是耸了耸肩。
“那我觉得你可以说说看。”
“......我害怕我的女儿遭遇不测，她是我在这世上的唯一亲人了。在她妈妈临死前，我亲口答应过，我会照顾好女儿哪怕搭上性命。”
“所以，你有孩子吗？如果没有的话，我想你可能很难理解。”
“喔——好吧。”
有家有国但却再也回不去，时刻都记得自己处境的杜克，开始因这番言语，而想起一些本已抛之脑后许久的事，一时间说不出话。
思索了好一会儿功夫后，这才再度缓缓开口。
“和你一样，有个女儿。不过在我前妻那里，恐怕我也再见不到她们了。”
“离婚吗？那还好，至少你的女儿还有母爱，能健康幸福地活着。”
“......”
眼见对方没有搭话，继续开口的领队随即捡起刚才没说完的话，接着开口。
“土耳其人当时在招募有经验的人，加入所谓的‘叙利亚国民军’，实际上供他们所用的仆从军。”
“条件不能说好，但能保我女儿衣食无忧，甚至还有学可上。”
“那时候的政府军情况远没有现在这么好，于我而言，已经找不到比这更好的选择了。”
“为了我女儿，我个人不算什么。这场战争已经磨平了我心中的热情、斗志、其它很多，唯一还剩下来点的东西，可能只有父爱了。”
“......”
杜克不想站在道德制高点，去居高临下地评判这领队的选择是对是错。
毕竟论做过的“坏事”，这SNA领队又算得了什么？杜克自己都数不清到底有多少好人和无辜者，直接或间接地枉死在自己手里，或是命令之下了。
自己已经这么垃圾了，还有什么资格去评判别人？
是这么自我认为的杜克想了想，又再度平静开口。
“男人这一辈子总该为了点什么，为了国、为了家、为了亲人、为了父母老婆孩子。没有‘为了’的男人人生是不完整的，在这点上你比我要幸运一些，或许我得说声羡慕。”
“......”
车队距离终点已经不远，但听闻杜克这话，总归是觉得诧异的领队，却仍想趁着最后这点时间再问一问。
“为什么这么说？你刚不是说你还有前妻和女儿吗？就算大人间有矛盾，但你可以为了孩子去做些什么。”
虽说这话属于“哪壶不开提哪壶”，但毕竟是不知情的情况下发问。
不会因此而感到不适或者是动怒的杜克，依然语气平静地靠坐在副驾驶上、缓缓开口。
“因为我再也回不去那个地方了，无论是国还是家。”
“能说些什么呢？祝她们往后过得好吧，最好彻底忘了我这个人的存在，只当我死了就比什么都强。”
“......”
听得出面前这白人壮汉也是个有故事的人，估摸着再说什么恐怕也不合适的领队，接着又话锋一转。
“对了，还没相互认识过呢。”
“我叫贾海里，伊姆兰.贾海里，你呢？”
“......杜克.奥尔兰，叫我杜克就好。”
在真名和呼号间有过那么一丝选择犹豫，倒也没因此迟疑太久的杜克已然说道。
闻之点头的SNA领队贾海里看起来还挺“开心”，笑着点头之际同时将车停稳。
“那就算认识了，杜克，希望能帮你去狠狠教训那些‘征服阵线’的狗杂碎。”
“呵，希望如此吧。”
开门下车后站在车边四下一瞧，未佩戴夜视仪的杜克凭借皎洁月色，认出了这是一座常见叙利亚风格的小院。
院子里有间破旧的带顶车库，几幢看上去饱经风沙的老房子，再往院子外看就是风格和景象都大同小异的小镇。
无需杜克问起，一旁走上前来的贾海里已经主动介绍道。
“天色太晚，而且我们还有进一步的计划要制定。”
“你们就在这里落脚一天，如果一切顺利的话，等明天这个时候，我们应该就在前往伊德利卜的路上了。”
“这么说，你已经有计划了？”
被杜克直接问了回来的贾海里倒是不隐瞒，点头的同时给出了答案。
“计划是有，但——还有些小问题。”
“原本我是联络了一个混迹在伊德利卜和阿勒颇交界地的走私商人，让他负责带我们过去。他在这方面绝对有信得过的能力，伊德利卜那边的交界地恐怖分子，几乎都是他的熟人和关系。”
“但这家伙狮子大开口，要价太过分了！开出了比以往高三倍的价，就因为我要他多送些人，估计是被这家伙嗅到了有利可图然后坐地起价。”
“我会尝试再跟他交涉的，短期内他是唯一有能力还联系得上、愿意接这活儿的人。之前他已经帮我跑过很多次类似的生意了，信誉上也没有问题，交界地这帮走私商最讲究的就是这个。”
“大概是因为‘信誉’是这儿，唯一还能等价于信任的东西，除此以外就只剩无法无天和枪支弹药了。”
对贾海里这番说辞分析不置可否，闻言不假思索的杜克直指问题核心。
“那走私商要价多少？他想要多少钱？”
“不是钱，而是比钱更值钱的东西——枪支弹药。”
“......”
对本地规矩和市场还不太熟的杜克没有接话。
知道自己有必要和义务，进一步作说明解释的贾海里，又继续说道。
“他知道我是SNA的领队，要钱对我来说，算是‘太便宜我’了。”
“所以，他点名要我帮他弄到一批枪支弹药，他手头有现成的渠道，可以将之变现成比直接找我要钱更大的利润。”
“可能你不了解情况，我就简单举一个例子好了。”
“你知道本地交界地市场物资最匮乏的时候，一颗7.62X39毫米步枪弹，要卖多少钱吗？”
“70美元，呵，他妈的整整70美元！苏联解体的过剩军火物资，到这里能卖到比新式的高精度狙击弹还贵几倍的价格。”
“一个弹匣的子弹，就足够在交易市场上，换到很多很多你想要的东西。比如说中意的枪、点名要某人的命，或者是领不止一个你看上眼的女人回来。”
“大体情况就是这样，我这么说，你应该能理解那个走私商为什么不要钱，而是找我专门要这些东西了。”
“事实上如果他要的量少，我自己运作运作还能凑到足够的量给他。可他这次要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100支品色不错的自动步枪和3000发配套弹药。”
“开什么玩笑？有这些东西，都能在阿勒颇或者伊德利卜自己拉一队人出来单干了。”
“我要是能随随便便就弄到这些，也不会还是现在这样子了。再或者就是我给他弄到了，但这也是我这辈子最后一单生意了。第二天一早，我大概就会被挂在树上或者电杆上、暴尸示众。”
“......那会不会是他故意不想跟你做这单生意，在明知情况如此的前提下。”
面对杜克的反问，贾海里的回答只有不假思索的摇头。
“不是，跟他说这些也没用。”
“交界地的很多人都相信一个道理，或者说一句谚语，叫做‘人只有被逼到绝境时，才会发现自己的本事比想象中大’。”
“这里没有市场法，也没有市场秩序维护者，漫天要价把人往死路上逼的家伙比比皆是。倒不如说逼你才意味着他眼里有这单生意，如果不逼，那反倒说明他对你、或者说对生意的重视程度不够。”
“......”
算是明白了“无法地带”也有“无法地带专属玩法”。
头一次听说这些离谱中带着合理之事的杜克稍加思索，一个自以为值得一试的方案随之开口。
“你还差多少？如果尽力去凑的话。”
“差多少？那可差不少呢。”
“我最多只能凑到40条枪和1000来发弹药，嗯——弹药想想办法的话，或许能凑到2000发，再跟他讲讲价或许能砍到两千八、两千五左右，差得不是太多。”
“最大的问题是枪，弹可以回收弹壳手工复装、但品色不错的自动步枪不可能手搓，我甚至都不知道上哪儿去给他搞这些。”
望了眼贾海里腰间挎着的那把都磨掉色了的罗马尼亚AK。
大抵明白了是怎样个情况的杜克点了点头、不做多言，径直转身示意正在卸车的陆战队员们，把几口随行带来的箱子给抬了过来。
没有多余的废话，抬腿一脚踢飞了武器箱盖子的杜克同时说道。
“60条枪我找不来，但这东西一件就应当顶得上那60条枪，甚至还不止了。”
“拿去给他，不用找零，只要能把我们送进去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