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再度开口，绊住了正欲转身回车上的贾海里脚步，只听得话音未落的糙汉已然继续说道。
“车上这几个白人怕不是一般游客吧？你这是给自己物色了一批新的强力手下吗？是不是发了什么财？”
哪怕杜克这帮人装作“一般路过”的样子。
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杜克这帮人绝无可能是什么“热心市民”。
无论是身处此地那漫不经心的态度、还是波澜不惊的眼神，压根不是什么演技能装得出来的。
被熟悉的糙汉保安问起如此问题，贾海里倒也是处变不惊、直接应道。
“算是吧，一群犯了事的白人雇佣兵，来叙利亚混口饭吃。”
“东欧那地方要人命，其它地方又找不到合适的工作，你知道的，不会有比叙利亚更适合他们的去处了。我不过是当了回慈善家，好心收留他们而已。”
如贾海里所言，久经战乱的叙利亚，尤其是北方伊德利卜和阿勒颇这种地方，那一直以来都是绝佳的藏污纳垢之处。
各路恐怖分子往这儿跑，无路可去的大逃犯朝这儿钻。
不会有比这里更“无法地带”的地方了，所谓“伊德利卜大舞台，身怀狠活你就来”就是这意思。
真要说伊德利卜、阿勒颇这种地方，跑来一群无路可逃的白人通缉犯，虽然相对罕见但也确实算不得奇怪，此前不是没发生过。
提前猜到可能就是这么个情况的保安糙汉随即点头。
“盯好你的人，再强调一遍守规矩，别让我再找到你的时候是为了把你赶出去。”
眼见贾海里那边办事效率还行，用不着自己出马就搞定了问题。
杜克这才悄然收回了已经搭在车窗边的胳膊肘，收到了信号的后排两名陆战队员，食指也随即从已经摸上的扳机旁拿开。
结束了这短暂小插曲的车队随即继续前行，照例还是贾海里的车在前领路。
只是这越往交界地市场深处走，杜克眼前看到的景象就越是触目惊心，放在外面的世界更是条条都足够上新闻、甚至引发轰动。
“不行，你这哪里是贩毒，黄金贩子都没你要价狠。我只说一次，再把你的价格考虑看看，否则我找别家。”
“我说朋友，市场波动是难免的，你难道指望汇率天天稳定如一日吗？市场价格也是同理。”
“我不管，太贵就是太贵！这太离谱了，你要坚持这个价我现在就走人。”
光听这对话可能还觉得没什么。
但要是看看地上那两筐白中泛灰、灰里带渣，起码得有十好几斤的粉末状物体。能把毒品做到散装摆地摊，现场称重论斤卖的地方，那放眼全世界还真没几处。
“那到底是——什么品类？好像从没见过的样子。”
对毒品也算见多识广的“琥珀眼”皱起眉，伊德利卜这化工产业不甚发达的地方，不像是能轻易炼制高纯度毒品之地，没这个客观条件。
但摆在地上那货，看起来又不像是任何已知毒品，似乎是某种“新玩意”。
这种两相矛盾的情况，倒是勾起了“琥珀眼”的好奇心。
然而一眼就看出那是何物的杜克接下来的回答，更是让人意想不到。
“骨渣粉，在阿富汗时候的黑话是这么说。”
“把吸毒多年活活吸死的瘾君子推进焚尸炉里烧，烧光的骨灰里有多年积淀下的人体无法代谢成分。”
“囊中羞涩的穷鬼就指望这玩意儿度日，听说是比不了正经货，但好歹算是‘有那味儿’。”
“如果能按比例掺上点正经货的话，那味儿就更正了，顺带还能卖个相对更好的价钱。”
“......啥？吸——吸骨灰？你他妈没开玩笑吧！？”
杜克所言就是字面意思、通俗易懂，也无外乎“琥珀眼”听了难以置信。
毕竟“瘾君子吸瘾君子骨灰”这事，属实是太尼玛地狱笑话，撒旦听了都得岔气的那种。
但光看杜克那一本正经的表情就知道，这事儿可是真实发生，压根不是在同你开玩笑取乐。
“其实倒也正常，伊德利卜这破逼地方物质匮乏啥都缺，外面的东西难以进来、内部需求又大，你很难想象毒品在这种鬼地方到底泛滥到什么程度。”
“不烧点死人尸体二次利用的话，不——就算是烧了尸体二次利用，我估计还是供不应求。”
“否则这两个二逼，也不会为了这种破玩意儿，在这地方讨价还价了。”
“......这地方简直是地狱挪上了人间，肯辛顿大街和这地方一比，简直是娱乐公园。”
在“琥珀眼”的依旧惊骇中，车队沿着交界地市场的主干道继续前进。
怎料刚开过前方路口、准备右拐，几道身影突然从沿街的破屋内夺门而出，径直就朝杜克一行人所在的车队冲来。
“救命！救命啊，谁来救救——”
哒哒哒——
求救声还在呼喊飘荡，开火声已经骤然响起。
一阵枪响过后，只见怀抱着孩子的女人被应声击倒，原地扑在了马路上的血泊当中。
跟着那女人同行而来的瘦弱男人，见此情景一下子急了眼，当即停止奔逃抱住女人的身体反复呼喊，徒留几岁大的孩子在一旁哇哇哭个不停。
“该死的混蛋！我跟你们拼了！来啊！”
身形瘦弱的男人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盛怒之下直接一把掏出插在腰间的手枪，抬手举起便要扣动扳机。
只可惜，刚刚开过火的敌人，明显火力更强、动作更快。
哒哒哒哒哒——
又是一串更长的全自动点射，浑身抽搐中身中数弹的男人一声不吭，就地倒在了离女人不过半米的血泊当中、命丧当场。
“全体注意！别乱动，不是冲我们来的，保持警戒等我的命令。”
就在杜克紧急下令的这一会功夫，手里提溜着枪口带青烟步枪的几名武装人员，已经大踏步地走上前来、检查现场。
看这着装打扮也瞧不出什么名堂，就只是满大街都是的破旧本地服饰。
谁也说不好这几个刚刚当街杀人的武装分子，到底是私家家丁还是哪路恐怖分子，又或者是市场保安。
倒是这几人上前检查尸体时的交谈对话，本就摇下了车窗的杜克，倒是留心听清楚了一些。
“该死的穷鬼！没钱买货就偷，倒是再偷啊！还拿小崽子当掩护，该死的家伙！”
“......狗男女都没气了，这小孩怎么办？”
“把货拿走，小孩谁他妈爱管就管，咱家开的又不是孤儿院，收拾收拾走了！”
“知道了。”
从男人尸体上搜出两包烟盒大小的白粉，又翻出男人口袋里几张旧巴巴的带血钞票，还有那把跌落在血泊里的手枪。
打扫干净了所有有价值物品，当街杀人后还跟没事人一样的几名武装分子就此离去。
坐在车内全程目睹了经过的“琥珀眼”，瞪着车窗外那已经吓傻到一动不动、愣在原地的孩子。
虽有心想做点什么，却终归选择了放弃。
“......都给我冷静点，现在不是展现爱心的时候。无论我们来不来，这样的事天天都在发生，别多管闲事。”
压根不想掺和进去的杜克再次追加下令，确保不会有任何不想看到的情况发生。
谁知话音未落，不久前才刚见过的身影，忽然在此时到来。
“没子弹伤到你们吧，嗯？”
冷不丁突然从车后探出个人头，到车窗跟前朝你发问。
没有被吓到，只是稍感意外的杜克一瞅，只见车窗外来人正是不久前的糙汉保安。
“还好，之前也不是没见过这样的场面，所以刚刚那伙人是——”
“私人安保而已，这里到处都是，不会没见过吧？”
“......”
内心中只能道一句“果然”，硬挤出一丝笑容的杜克随口回道。
“当然，只是确认一下，否则我还以为那是你们的人。”
“呵，有时候会是，但也不总是，端好你们的枪守好规矩就不会有事，下次再见。”
砰砰——
说完，抬手敲了两下车门的糙汉保安，继续挎着腰间AK径直离去。
街道上前来收尸的人倒是动作很快，只是却和刚才那队当街杀人的武装分子一样，对尸体边的孩子视而不见、只对两具尸体颇有兴趣。
“这尸体该不会是拿去——”
联想到刚听杜克说起的那事，“琥珀眼”瞬间产生了很不好的联想。
只听杜克那依旧淡定平静的话语缓缓道来。
“没什么‘该不会是’，这里是伊德利卜，你想得到的、想不到的一切‘恶’，在这里都应有尽有，比你在这市场能找到的商品都要齐全。”
“......这该死的鬼地方。”
无视“琥珀眼”的咒骂，杜克接着下令司机陆战队员开车跟上、再度启程。
在路过那两具被收走的热乎尸体，还有那依旧呆立在原地的孩子时。
杜克明显多看了两眼、扫向车窗外，尤其是那看上去和自己女儿差不多大小的小女孩。
但也终归止于“看看而已”。
见惯了太多丑恶与生死之后，杜克如今早已对这样的事感到麻木，清醒的理智时刻在个人情感之上。
反倒是街边那些对此早已见怪不怪，好像街道上只是被踩死了两只虫子一般，完全一副事不关己冷漠态度的“路人ABCD”们，更能令杜克觉察到一丝自我情感上的波动。
“这地方没救了，根本不需要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