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周正如今的“谢里宁”身份所挂靠的单位,同时也是老牙的“就职单位”。
这两条情报线平时互不干涉、各自独立,在有必要的时候能为上层决策者提供交叉情报验证,也可以互相协助地去达成某个目标。
正是因为以上这种客观存在的现实关系,苏洛维金才会开口先表示自己“无意冒犯”。
但鉴于你这是从我们军方手里扒拉东西,你总得给我一五一十地说清楚你们在这事上的计划。
毕竟单纯就此事来讲,我们军方必然是有知情权的。
总得知道我们把这遗产让出去之后,哪怕是让给自家人,将来会不会给我们再一次惹上麻烦。
而苏洛维金知道自己和老牙那条线的关系,同时还想知道以后的计划是怎样的。
这在周正看来既不算意外、也不算过分。
该怎样作答,那也是早就想好了的。
“您还记得我刚才跟您说过的话吗?将军。”
“你刚才说了很多,你指哪方面?”
“有关于我如何看待瓦格纳的方面。”
不待苏洛维金再度开口,逐步引导着话题的周正就已继续说道。
“刚才,我已经告诉过您,我个人认为瓦格纳集团作为特定时期下的特定产物,有着其不可或缺性与历史必然性,这一观点同样适用于现在。”
“瓦格纳集团会完成它所需要完成,也只有它才最适合完成的历史使命。”
“然后,尘归尘、土归土,英雄们的故事会被后人铭记。但瓦格纳作为一个时代记号,将会在完成使命后永远留在它所应该存在的那段历史中,供后人去了解与研究。”
“基于这样的道理,我认为。当未来科技与博纳特匪帮,还有那些标榜所谓自由的势力,彻底被驱逐出去,再也无法染指荼毒这片土地的时候,瓦格纳集团的历史使命也会在同一时刻宣告完成。”
周正没有许下具体的保证、不涉及任何承诺,但方才这些话却要比任何保证和承诺更加有效。
既然能把大道理讲得透彻明白,细枝末节之处也是自不必多说的。
三个问题已经全部有了答案的苏洛维金,仿佛是在感悟并思索着什么,好一会儿都没再开口说话。
周正这边也不着急,反正您老人家不急我就不急,等你组织好语言再说的时间是有的。
周正还以为等苏洛维金再度开口的时候,会给出某种答案,或是探讨一番合作的前景与可能。
却没想到这一开口,竟然还现场讲起了故事。
“瓦格纳会完成它所必须完成的历史使命,然后就此解散消失,成为一个历史符号。”
“知道这是谁说的吗?”
“......”
猛一下还被问愣住了的周正,不觉得这是苏洛维金在简单重复自己所说的话,然后拿过来明知故问地反问自己,这毫无意义。
正当周正打算说些什么时,话还没说完的苏洛维金已经抢先开口。
“是普里戈津,他确实曾这么跟我说过,不是开玩笑的,时间就在阿尔乔莫夫斯克战役进行得最激烈之时。”
“......”
虽素未谋面,但却始终听人提起这名字,还有这名字相关的那些故事。
周正不好说,也不想妄下论断地去评判普里戈津的是非功过。
那毕竟是个自己只能靠脑补,实际上连面都没见过一次的陌生人。
但从周正目前听到的这些话,无论是从阿尔西姆父子口中、还是从苏洛维琴科与老牙那里,以及现在的苏洛维金这儿听到的描述来看。
起码,普里戈津不是一个十恶不赦的纯纯坏种。
周正倒也是很想知道,苏洛维金,这位瓦格纳“神话战绩”的缔造者之一,又会如何去评价那位与自己熟到不能再熟悉的老伙计。
“我想想,那应当是在特别军事行动刚开始的第一周,在我的空天军司令部里,那时还只是一支突击队领导者的普里戈津就来找过我。”
“我和他已经认识很多年了,在他十几年前还在彼得堡开餐馆的时候,那时我们就已经是老朋友。”
“普里戈津当面告诉我,事情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现在连他的瓦格纳突击队里都在盛传,前线的正规军一败涂地、搞不清楚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一位前进的瓦格纳雇佣兵,遇到了一位后退擦肩而过的俄军战士。他问‘嘿,同志,你们这是要去哪儿?为什么朝后不往前?’,那位战士回答说‘我也不知道,命令是向后撤退,至于具体去哪儿,也许下命令的人也还没想明白’。”
“这不是某种段子,而是22年3月初的普里戈津,从前线上返回后带给我的最真实消息。”
“他当面质问我‘连我这个颠勺做饭的厨子都知道,这样打不了胜仗,你们呢?你们这些指挥着坦克、战机、导弹、大炮,乃至核武器的人,难道就搞不清楚这最简单的问题吗?’”
“我想说不是这样的,我们当然知道问题的严重性,可他的回答却堵住了我的嘴巴,猜猜他说了些什么?”
“......”
不待大抵能猜到答案的周正开口,自问自答的苏洛维金已然继续。
“他说‘不要回答,你们现在的行动已经证明了答案。让战士们去诉说战场,比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官僚管用一万倍’。”
“然后他就毫不迟疑地离开了,那一刻我感觉我像是他饭店里故意找茬的食客。无地自容和羞愧难当的那个人是我,不是他。”
说完以上这些,苏洛维金那原本扑克脸的表情,开始在与周正相见至今后,第一次变得看似如释重负与感慨万千。
“从那天起,我意识到了一点——这个颠勺做饭的厨子、我的老伙计,是真的明白自己在这场战争中该干什么,最想把一场军事战争打成军事仗的人。”
“既然我们都清楚了各自的观点,那我来问问你。如果被选中担任第一任特别军事行动总指挥的那个人是你,你会怎么对待普里戈津和他的战士们。”
“......让善打军事仗的人去处理军事战争,让不惧炮火的人去直面炮火。”
“没错。”
周正的回答来得直接干脆,苏洛维金的点头应道也是一样。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是我这么多年来所熟悉的那个他。直到阿尔乔莫夫斯克之战结束后,他突然开始行动前的最后半个小时。”
“有些事一定是对的,有些事一定是错的,是对是错是一定能辩得清楚、有真理存在的。”
“我尝试过跟那些人讲道理,让他们明白是非真理的存在,但失败了。”
“现在的我别无选择,只能用他们能听懂的方式给他们上一课。我很清楚这场行动注定失败,将来的某一天我也会死,但我要让他们知道,总有些事是不容他们颠覆埋没的。”
“就算到了地狱里,我们也仍是地狱尖兵。再会了,老伙计。”
周正能听得出苏洛维金这话的语境,那肯定不是放在当下的即兴发挥。
也不需要周正多问,苏洛维金的自说自话已经继续道来。
“当这通电话被他单方面挂断后,一切都已经无可挽回,他真的说到做到了。”
“没来得及阻止劝说他,恐怕是我这辈子都会去反思的一件事。”
“但比起这个,处置好他的身后之事,包括他所留下的遗产,我想这才是我身为老朋友所该做的,也是你现在想从我这里得到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