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芳将琉璃罐子接过,放在手上仔细端详了一下,随即从怀里摸出一枚镜片。正是从李孜省送给他的望远镜上卸下来的。
他本打算将琉璃镜片给邓常恩,让其帮忙研究一下,能否仿造出来……可当他看到眼前的琉璃罐子,发现琉璃纯净度极高,跟镜片大致相仿时,心头的火气又蹭蹭地往头顶上冒。
头发都快竖起来了。
“人呢还没抓回来吗”
梁芳气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如果此时坑他的人站在面前,他一准儿要将对方给生吞活剥了。
韦兴道:“已经派人进城去了……郑家在京所有公开的货栈和邸店,陆续都将查封,他们名下的产业一个都不会漏掉。人很快就能抓回来。”
梁芳怒不可遏,目露凶光:“咱家千算万算,无论如何都没想到,是钱能那厮在背后坑人他是故意想让我失宠,将我取而代之吗”
此时的梁芳咬牙切齿,恨声道,“难怪这次的事情,会跟贡品案一起爆发,也只有他对此事知根知底,要动手脚再方便不过……咱家可忍不了这种被人背刺的滋味,绝对饶不了他!”
韦兴急忙劝解:“会不会……有所误会”
在韦兴看来,钱能在南京,完全是靠您的威风才能横行无忌,他坑你有什么好处
“不是他还有谁世上能找到望远镜和香皂这等奇物,除了他谁有此能耐黄山云母……我信他个鬼!”
砰!
说着,梁芳直接把手上的琉璃罐子丢在地上,瞬间摔得粉碎。
韦兴俯身去捡,却一个不小心被玻璃片扎伤了手指,顿时鲜血淋漓。
梁芳见状,从地上捡起来一块琉璃碎片,来到还在地上打滚哀嚎的郑氏商号管事面前,蹲下后用玻璃片抵着其喉咙道:“说,你们东家在哪儿不说的话,咱家当场抹了你脖子!”
“不知道……已经派人去找了……饶命啊……”
那管事眼睛里满是惊恐,苦苦哀求。
就在梁芳一怒之下准备来个血溅五步时,就听到门口一名披甲的校尉前来传话:“公公,郑氏商号的主人已经到了,多辆马车一字行来,排场还不小。”
等校尉看清楚眼前血腥的情况,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不敢再说下去。
“哼哼,还敢来”
梁芳面目狰狞,嘿嘿一笑,直起身来,喝道,“去,有一个算一个,咱家要让他们知道算计咱家的下场!”
……
……
郑有铭等人风风火火出城,找到仓场,却还没等他们下马车,对面就有官兵将他们给团团围住。
“吾乃南京守备钱公公义子……”
郑有铭跳下马车,赶紧拿出钱能交给他的信物,当场展示给在场众人看。
梁芳怒气冲冲杀奔出来,恰好听到郑有铭的话,冷笑不已:“姓钱的的确喜欢收义子,不过他那人喜欢走后门,与其说是义子,还不如说收了一群姘头!一准儿是他坑我,错不了!”
“啊”
韦兴听了大感诧异,旋即便明白是怎么回事。
朝中最了解钱能的人,大概就是钱能的直属上司,也就是梁芳了。
郑有铭和他的手下,基本没怎么反抗就被官兵给拿下了。
为首的郑有铭正被人五大绑,仍旧不死心,高声发出威胁:“吾乃钱公公义子……尔等无礼,钱公公自会为我做主……”
韦兴听了不由摇头叹息,走过去狠狠拉了把绳子,似乎是怕其挣脱后对梁芳不利,又叫人加了一道绳子。
韦兴立在郑有铭身后,规劝道:“既然你是钱能的义子,咱家也算是你的叔叔辈,叫你一声孩子也不算过分。
“少说两句吧,留着力气多熬几天,孩子,你眼前这位,正是提拔钱能的恩人,御马监掌印梁公公是也。”
“啊”
郑有铭听到韦兴的话,一身傲骨瞬间被打散,人都快站不稳了。
“拉着……”
韦兴冲着郑有铭身后说了一声,随即两个京营士兵反拧着郑有铭,将他押解到了梁芳面前,再狠狠将他按倒在地上。
“小人有眼无珠,未能及时认出梁公公,请恕罪!”郑有铭想磕头,但身体被绑得跟麻儿一样,能扭动的空间极为有限,根本跪不下去。
梁芳冷笑不已,问道:“是钱能让你干的”
郑有铭哭丧着脸道:“小人不知公公之意……小人来到京师后,一直都小心谨慎……小人自知有罪,未登门孝敬过您老人家,还请您大人有大量,绕过小的,回去后定会补上一份厚礼。”
“砰!”
韦兴看似和善,却直接在他背后踹了一脚。
郑有铭吃痛,也不敢出声,只能咬牙坚持。
韦兴道:“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
郑有铭一脸憋屈,心想,那你们到底要问我什么啊
钱能让我干的
干什么了
难道我抢的田家,有梁芳的背景
这位梁公公现在是替田家抱不平来了
梁芳冷笑不已,喝问:“先前咱家派人去到徽州商馆,让你们交出香皂和望远镜,你为何不吱声竟敢将东西直接交给太子谁给你的狗胆”
“啊!没有的事。”
郑有铭大呼冤枉,“公公,请您明鉴,小的不知这工坊生产的是什么香皂,只知这是胰子生意,还有望远镜更是闻所未闻。”
韦兴面皮抽了抽,冷冷一笑:“嘿,刀架在脖子上,还在抵赖,看来不多熬几天都不行了……孩子,你身子壮实吗既然那么喜欢给人当义子,不知道给你多加几个义父,你受得了不”
“小的……小的真的不知……”
郑有铭此时已经意识到自田氏手里抢下来的生意可能存在大问题,只是他之前被胜利冲昏了头脑,没仔细去想罢了。
现在骤然明白过来,若生意真关系到望远镜和香皂,岂能是已落魄式微的田家所能拥有
怕不是谁给设了个局,就等自己往里面钻呢。
梁芳气得又掏出那块碎玻璃碴子,差点儿想上前去把郑有铭抹脖子。
好在韦兴在旁,连忙劝说:“梁公公,您莫要生气,这孩子嘴里没半句实话,是该好好教训一下。但无论怎么说,既是钱能的子侄,就算是咱自己的后辈,还是要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梁芳怒视韦兴,好似在说,你先前一直都查不出端倪,不会是早就跟钱能串通好了,合起伙来坑我吧
韦兴走过去,在梁芳耳边低语道:“表现和善一点,让其觉得有机会归顺,或能尽早撬开他的嘴。如今香皂和望远镜的渠道都已找到,最怕的就是他死不开口,让人始终理不清头绪。”
梁芳一想颇有道理。
杀了郑有铭岂不是便宜他了
经过苦苦找寻后,现在终于找到制作望远镜和香皂的法门,接下来就是让他们把东西造出来就行,这样自己就能向皇帝交差了。
至于喊打喊杀的……
最多就是吓唬吓唬郑有铭,就算要严惩对方,甚至将其除掉,那也要等他把技术和成品交出来后才行。
“咱家把事交给你……这次应该不会再出岔子了吧”
梁芳冷冷打量韦兴。
韦兴无奈道:“您的事不也是咱的事吗您防着太子,咱也防着啊,咱俩同在一条船上,这么见外干嘛”
“嗯。”
梁芳颔首道,“你好歹还懂得审时度势,那咱家就把人交给你,严加审问,务必在这两天内,把一切事情厘清,还要把望远镜和香皂……不对,是一定要把望远镜给造出来,至于香皂嘛……不是重点。”
韦兴道:“明白,陛下要的望远镜关乎军国大事,您等于是向陛下立了军令状,必须得按期完成。至于香皂嘛,锦上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