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恩笑道:“张先生,做事不用太过心急,梁芳又跑不了,案子就算是拖过年都行。陛下的意思,应以怀柔的策略对待涉案人等,您代表陛下把大多数人的罪行给减免了,已算是达成了陛下的意图。”
朱祐樘颔首:“怀大伴说得没错,岳父已经做得很好了。要是换作我来,可能到现在……事情还悬而未决呢。”
张峦显得很惭愧:“臣没做什么事,不敢接受陛下如此赞誉。”
朱祐樘微笑道:“我是想跟岳父你说说治河之事。”
“治河”张峦一下子愣住了。
怎么现在谁都想跟我聊治河
本来我挺感兴趣的,但被我儿子好一通吓唬后,现在我就抱着混吃等死的心思,治河那种名留青史的壮举,还是留给别人去做吧。
我一个半身入土的老人,让我去干辛苦活,就为了攫取功名
不好意思,我可没有那么伟大的奉献精神。
朱祐樘道:“有关黄河频繁发生水患之事,岳父都知道吧”
“这个……”
张峦先看了看怀恩,见对方也笑眯眯往自己这边看,这才低下头回道,“臣市井出身,又长居运河沿岸,怎会不知情呢黄河最近连年水灾,又是春汛又是夏汛的,把百姓折腾得不轻。”
朱祐樘点头:“父皇在的时候,就一直说,要重新规划黄河河道……我想替父皇完成这个心愿。”
张峦问道:“陛下,河工之事耗费巨大,朝廷目前承担得起这么大的开销吗”
“让怀大伴说吧。”
朱祐樘显然自己也是一知半解。
或者说,他也是被挑拨的那个。
随即他便把问题抛给了侍立一旁的怀恩。
怀恩介绍道:“张先生,是这样的,治河开销,以及人力物力等基本上都是地方所出,这件事能给地方上带来巨大的利益,想来会获得官民的一致支持。”
张峦苦笑了一下,继续问道:“地方上对于治河,真有这么大的决心”
“岳父,你这话是何意”
朱祐樘不无诧异地问道,“看来你对此事有所了解,可以说来听听吗你见多识广,听取一下你的意见,或许可以弥补我在这方面的不足。”
“啊”
张峦一时有些尴尬。
他心想,还好先前李孜省,还有吾儿延龄,已跟我提过治河之事,正反两方面都有所阐述,算是提前给我打了小抄。
不然今天我来面圣,骤然听到这个问题,啥都回答不了,那不丢人现眼吗
张峦定了定心神,朗声道:“陛下,臣只是有一些浅见。”
“说吧。”
朱祐樘急切道,“先前怀大伴也说了一些。”
张峦谦虚道:“臣可不敢与怀公公这样见识广博的人相比。臣的想法是……这黄河治灾,往往都具备一定滞后性。”
“何为滞后”
朱祐樘好奇地问道。
“就是说……得发生规模很大的水灾后,才能让朝廷和地方官民,下定决心做那改造之事……”
张峦娓娓道来,“这几年虽然黄河沿岸一直都有灾害发生,但远没到让地方上承担不起的地步,所以要重修黄河河道,只怕从朝廷到地方,能得到的响应寥寥。”
朱祐樘皱眉:“岳父这话跟怀大伴说的倒有几分相似。”
“是吗”
张峦心中庆幸不已。
还好还好,能把我跟怀恩这种人看齐,这已充分体现出我的价值了啊。
再看怀恩。
果然怀恩看过来的目光,变得慎重了许多。
这就说明,人家开始尊重我了。
终于可以抬起头,扬眉吐气。
朱祐樘续道:“可是我始终想不明白,既是功在千秋的大好事,为什么非要等大灾后再去治理呢非要死伤遍地,灾民无数,从上到下才能坚定治河的决心吗”
张峦道:“恐怕只能如此。毕竟黄河治灾跟旁的地方不同,黄河以春汛为主,到了夏天多雨时节,反倒是南北的江河更容易闹水患,而此时黄河水患……却不常见。”
怀恩赶紧附和:“诚如张先生所言,春灾治理,与农忙重合,会给地方上带来诸多不便。”
朱祐樘点了点头,像是明白了什么,又问:“请问岳父,黄河改道的难点在哪里”
怀恩笑看张峦,那小眼神好似在说:来吧,又到你表现的时候了。
张峦这下更有底气了,直接用“眼神杀”回怼,好似在说,你瞧不起谁呢
你要是出门带小抄,也不会胆怯啊!
这就得说我张某人运气好,身边有懂行的人,随便胡诌几句都能应付得了场面事。
张峦正色道:“陛下,以臣所见,黄河改道最重要的并非是需要耗费的巨大人力物力,反而是河道选址问题。”
“嗯。”
朱祐樘点头,“你继续说。”
“可是呢,没有经历过大灾,黄河没有自行选择入海的途径,想自行挖掘一条河道,这并非一件易事。自古黄河改道通常都是发生在大规模决堤后,由其自由选择流向,再以其流向来规划河道。”
张峦从容回道。
朱祐樘道:“要是河道规划得不好,的确会出现问题,就算把黄河水引过去,也未必会很通畅,很可能几年后……又会因为地势等问题,导致河道泥沙重新淤塞,再次出现水患,是这意思吧”
张峦笑道:“陛下英明。”
朱祐樘点了点头:“看来应该先派人去地方上勘察,以寻找最佳的河道选址方案。接下来呢”
“如果选好了河道地址,就要动工了。”
张峦道,“江淮之地,冬天也是会上冻的,挖掘河道只能趁着入秋前,或是开春后……但因为开春后马上就会面临大灾的考验,时间非常紧迫,想赶在来年春汛前完成……这……”
朱祐樘赶紧道:“没有那么急,只要未来几年能修好,都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