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送了他一箱漂亮的红衣和花冠。
可惜,他一直没机会穿给她看。
后来,所有的一切都湮灭在旧世里,随着他魂飞魄散,再寻不见影子。
但他还是记住了那身行头的样子,复刻了一套。
沈清宵拂袖,眼前出现一个木箱。
他脱下白衣,换上了箱子里的红衣。
“好看吗?阿容?”
他问。
可惜无人应他。
“你说过好看的,你说你喜欢的……”
泪水不知何时溢出来。
对,他需要镜子。
沈清宵变出一面巨大的铜镜。
镜中之人一袭烈烈红衣,金线勾勒的繁复花纹在烛火下闪烁着诡谲光芒,似是把往昔的清冷禁欲都禁锢在了这张扬的艳丽之中。
长袍委地,宛如鲜血欲滴而成的绸缎,鲜艳却又透着几分凄艳。
头戴的珠花冠沉重而华丽,朱红色的珊瑚珠子圆润硕大,间隔着细碎的翡翠与珍珠,每一颗都散发着冷冽的光,似是噙着未干的泪。
那一颗颗圆润饱满的珠子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碰撞出细碎而泠泠的声响。
他的脸庞白皙如玉,却透着一抹不自然的酡红。眉下的双眸宛如寒星坠入幽潭,深邃而黯淡,幽深得让人看不清其中的情绪,唯有那一丝倔强的冷意泄露出来,却被这浓烈的红衬出几分妖冶。
举手投足间,曾经超凡脱俗的仙家风范已不见踪迹,只剩下这一身靡丽行头包裹着的哀戚灵魂,似是一朵绽放在无间地狱的曼珠沙华,美得蛊惑,也美得绝望。
沈清宵轻笑,他这般身着艳丽戏服、头戴珠翠的堕落模样,她真的会喜欢吗?
对……他们还有婚书……
不,婚书不在了。
早在他魂飞魄散之时,所有的一切,都燃尽了。
他和她的过往,还有什么痕迹可寻?
思及此——对,他的身上有那些伤疤的……
沈清宵双手不受控制地攥紧戏服前襟,指节泛白,猛地发力一扯,金线崩断,珠翠散落,那绣工精美的戏服被粗暴地扒开,发出令人心悸的“嘶啦”声。
那艳红如血的戏服被他急切地扒开,露出大片白皙的胸膛。袒露的胸膛在暧昧光影下泛着冷白光泽,紧实的腹肌线条流畅而有力。
泪水沿着锁骨线条缓缓滑落,滴在那绣着金线的戏服之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往日那如霜雪般清冷的面容此刻涨得通红,额前几缕乌发被汗水浸湿,凌乱地贴在光洁的额头上,却为他添了几分凄美而破碎的韵味。
他双眼满是急切与癫狂,死死盯着肌肤,一寸一寸地审视,试图找到那道伤疤,目光滚烫似要将自己灼烧。
似是只有找到那道伤疤,才能确认自己和她曾经历的痛与爱真切存在过。
然而,肌肤完好无损,找不到一丝曾受伤的痕迹。
是了,他的血肉是重塑的。
过往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没有什么东西证明他们的爱意。
什么都没有了。
只有他一个人记得。
“阿容……阿容……”
沈清宵怔忪地看着镜中的自己。
“阿容……”
“你不喜欢了吗?”
泪水不断滴落。
“什么都没有了……”
你看啊,原来从前的一切,真的是他强求来的。
只要他成全她,她便不会再选择他。
她活得开心恣肆,他应该高兴才对。可为什么,他的心好像要疼死了……
“阿容……”
她说他好看的。
她说她喜欢的。
泪洇湿了脸颊。
“阿容……”
修长的身形微微颤抖,缓缓俯下身,直至额头抵在冰冷的镜面上,喃喃低语着无人能懂的悲戚。
光洁的镜面渐渐模糊,倒映出的双眸满是哀伤。
好疼啊,阿容……
“吱呀——”
门缓缓敞开,昏黄的烛火在角落里摇曳闪烁,豆大的火苗不安地跳动着,将沈清宵的身影映照在墙壁上,影影绰绰。
阿容的手搭在门扉上,她的目光直直地撞入屋内,被眼前这一幕牢牢锁住。
眼前的沈清宵斜靠在巨大的铜镜前,身姿似被夜色勾勒,修长而略显颓废。
一头乌发肆意散开,几缕发丝垂落在他线条分明的锁骨之上,仿佛月光下的暗河蜿蜒流下。
他的衣衫半褪,松垮地挂在臂弯,露出的肌肤在黯淡的烛光下泛着暧昧的红。
双眸半掩在长睫之下,那平日里清冷如霜的目光此刻仿若蒙着一层迷离的雾霭,眼波流转间,丝丝缕缕的妩媚与缱绻弥漫开来,恰似这深沉夜色中撩人的暗潮。
薄唇微张,喘息声轻轻浅浅,一下又一下,如同夜的脉搏,一下又一下地撞击着阿容的心口,让她的呼吸瞬间凝滞,心跳如雷。
那鲜艳浓烈的红,似是用鲜血染就,红得夺目惊心,红得靡丽妖冶。
“沈清宵……”
阿容关上门,不由自主走近他。
她捧起他的脸,失神轻叹:
“我说老天给我找了个新娘,原来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