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准是什么绿林悍匪呢!”
税曹的手慢慢又松开了一些,不再那样紧紧攥着刀柄,他的眉头越皱越紧,蓦地问道,“这是什么候的事?”
“那驿丞究竟有多高?”
“你们发觉他已死了多久?”
“驿站里的干草一点没带走吗?”
众人七嘴八舌地回答着他的话,陆大红更是直接,示意税曹,获得准许后从怀里掏一本笔记,翻对应页数念了来,“二月初二晚,许丰驿发现曹驿丞遗体,遗体已经腐烂,按如今的天气来说,至少已死了三天……”
那税曹她要来笔记,仔细看过——他辩识简化字显然毫问题,因买活军的简化字对外头的人来说就是夹杂了大量白字的记述。即如此,陆大红一个女子能写成段的文字,也足够让税曹刮目相看了。
双方在此地遭遇,税曹有所预知,但买活军事前完全不可能有任何准备,只要稍一翻翻前后文,可知道笔记并非伪造。税曹看了陆大红一眼,又往前后翻了翻,但算有些风度,没有细看给陆大红,眉头紧皱,面上显了疑『色』来,似乎是自言自语地说道,“不应该呀,他是往江道逃的,怎么这么早就了福建道……”
“他是取道虎山,从江道翻山过来的吧。”陆大红显示了非同一般的热心,不顾刘大频打眼『色』,掏炭笔,在纸上画起了示意图,“许丰驿这里往前再走里,是和江道的省界山,山里居民不多,耳目不畅,且野兽众多,于获取补给、掩盖踪,我们去翻过这座山,山里村民的动范围仅限于山坳,因为缺铁,连猎户少,但我在山间曾见树木上有箭头的印子,树干上有血迹,这是有人曾在山间用铁器捕猎的痕迹。看来的确有人暗中翻越过虎山,并在许丰驿杀人劫马,继续往福建道逃窜——”
三省交界,最麻烦的地方就在于别省的人马不能妄越省界,否则容易和本地的官员发生冲突。税曹既然在衢江查人,可见他的后台在浙江道,那么逃人自然不会回浙江道去,他从江道逃往福建道的原因也简单:“福建有海,他又被浙江道追查,小陆冒昧问一句税曹,这人可是倭寇中坚?”
陆大红的态度也慎,“若是如此,我们买活军也要全力把他拿下的——哪怕他此前只是找个港口海,只要了云县,回巢后必定发兵来攻,不得不谨慎对待。”
刘大对陆大红已然非常谦逊,但此依旧没办法完全跟上她的思维,反倒是那税曹目中不断闪过异『色』,沉『吟』良久,方才透『露』了一点玄机,“这个人……的确是个倭寇,身上有天大的干系,非得捉他不可。”
他一边说,一边已开始游目四顾,似乎在掂量着周围的地形,刘大虽然现在没明白陆大红是怎么跳跃式的得乎此人身份的结论,但却能明白现在的局势,心下更是急得发焦:你陆大姐什么懂,俨然奇才,不论是惜才是除害,这明显不是税曹的税曹,现在怎会轻易放你回许县去?那不是龙归大海,不知又要掀起多少风浪?看他这做派,恐怕不是东厂就是锦衣卫,难道今日想要善了么?
陆大红却仿佛压根没有预知稍后的危险,她的态度仍镇定,而且比刘大所想的更不知天高地厚,更加动,竟代表买活军发邀请,“这样吧,眼见为实,税曹不如我们同,往许丰驿一探,我可保证税曹安然归来——不知税曹可有这个胆量呢?”
这两个人一直在互相激将,展示自己的豪侠气魄,税曹先放了船队,豪侠了一次,陆大红转眼坦诚相告了许多极为机要敏感的信息,仿佛毫心机,在豪侠这块眼看就把税曹给比下去了,现在税曹若不敢跟船去许县,疑就是落了下风。两人对视片刻,虽然税曹站在船头居高临下,但气势却是不分轩轾了,虽有四五旁人在场,一并兵丁在快船上等候,却一人敢于『插』嘴。
两人对视了许久,陆大红半点不怂,反倒是税曹思前想后,轻轻一叹,“胆量倒有,奈身受职,不敢擅离职守——”
他本意是想把陆大红留在衢江税扣做人质,勒令买活军交逃犯,这样一来动完全在我,不必冒多风险深入虎『穴』。但话音未落,眼前突然一花,这税曹也是有功夫在身的人物,却是连反应的间没有,觉得颈侧一痛,浑身顿软了,如面条般往后瘫去,虽然只是瞬间失控,但就在这片刻之间,腰侧那柄钢刀已被陆大红抽了来。
这健『妇』身强体壮,将税曹双手反扣身后,一手捏牢了,手上劲力极大,又会寻『穴』位,一捏之下分筋错骨,饶是税曹一身的武艺,此双手完全法用劲,而颈前已经横了一柄钢刀,已是彻底失去反抗能力。众人是知道买活军的女娘素来勇武蛮横,也万没想她暴起之下,居然能治住一身功夫的厂卫特务!
只有陆大红自己对这件事半点不诧异,她一脚踢开搭板,先对税曹冷静通知,“那么我宣布,我们买活军现在绑架了你。这就不是擅离职守了吧?”
又对快船上瞠目结舌的税丁喝道,“你们这长官已被绑去许县了,想要命的不快回去收拾船只来追杀我们?——记得带点布!许县那里缺布,若有风干竹子也要,价格不低!”
说着,示意刘大摇橹,区大鼻撑船,她自挟持着税曹站在船头充当盾牌,一干私盐贩子玩了命的摇船,乌篷船摇摇晃晃,缓缓离去,过了小半个辰才从众人的视野中消失。
快船上乎凝固了的税丁们,此才从惊愕中回过神来,当下又是呼喝奔走,快船也艰难地扭过方,往岸边缓缓靠去,“快快!快去禀报县爷!”
“黄大人竟事了!若是失陷,我们只怕,只怕……”
船上的人马明显分了两拨,真正惊慌失措的一拨是黄大人自己的心腹,一拨是本地兵丁,固然也做卖力的样子,但奔走间也免不得交头接耳,
“许县那里缺什么来着?布?竹子?他们要竹子做什么?”
“说竹子,我娘家舅子家是做竹器的,干竹子要多少有多少,只是不好运,非咱们这艘大船难运来……”
不管怎么样,买活军竟绑了来衢县差的锦衣卫黄大人,这终究是件大事,这新闻也快在衢江上下游流传了开来——尽管买活军会种稻子,也有好的盐糖卖,但真正让他们进入三省视野的,引起大人物视的,只怕是这个消息:买活军野心渐『露』,桀骜不驯,吞并了许县不久,敢于然绑架朝廷命官!
恐怕他们是非得吃点教训不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