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船了!”
这几日,天天都有人到海边去眺望天际线,顺便从事一些简单的营造工作——买活军在华亭不会停靠已有的私港,那此时唯一的观测法就是派眼神好的人去天际线,用眼神捕捉帆影。而去都去了,平整一下沙滩,准备些木板运货,也都是顺手的活儿。
“船了!”到十几个小黑点出现在天边时,便有人跳了起,冲出沙滩,上马回城报信,途还在徐家库停了一停,很快,全副武装的兵士,便挑着甜水、青菜鱼肉的村民混杂在一起,顺着官道陆陆续续地走向了城外野地。
因为要靠风的缘故,船行速度并不是很快,等到这里的人员逐一就绪,那边的船队才堪堪靠近,一切海宁时差不多,都是船队在远处抛锚,而一艘小舢板先探路。
或许是因为在船上时便观测到了岸上的光景,这一次乘船的买活军脸『色』不太好,隔得很远便不再往前划,而是拿起他那个特产铁皮大喇叭,大声问道,“这多人围在沙滩上,什意思?”
在场的商铺管事虽多,但因为徐家二公子在场,便公推他出面交涉,徐家二公子壮着胆子,将手合拢在嘴边,喊道,“我等并无歹意,只是护卫乡土,防止入侵,生意还是可以做的,尽管放心!”
双一一回,周旋了好一会儿,买活军才靠岸,但上头众人都是神『色』不悦,那女于姑娘捧着传音法螺,连续低声着什,但靠岸之后,便也大下船,哼道,“从未见过这样胆小的州县,真要打,你这些人管得了什用?我的炮拉,轰开城墙也只用一炮!”
这是不可否认的,虽买活军只有几个年轻男女,但在气势上毫无疑问地压制住了在场众人,诸人在他的指挥,小心翼翼地排成几队,报价、扑买,结账,买补给……一应程序走下,海宁没有一丝差别,更没有什人被他蛊『惑』,请求买活军绑架自己,众掌柜也就逐渐放下了警惕,更加专心地做起生意——以买活军的速度,他也实在是不敢分心的,稍微一分心就跟不上扑买报价。
若武林府还是卖丝绸多,松江府这里对各级棉产品的需求供给便都特别的大,别大家都产棉布,但只要货不一样,买卖还是可以做,譬如松江布花『色』多,而买活军的布很多有弹『性』,这就可以互趸货,此外还有皮棉供给、棉絮购买的需求,如今敢此处贸易的,都是松江府有数的大豪商,吞吐量极大,买活军出动了两艘鸟船前运货,众人从一早开始报价,搬运到了日落西山时才算结束,此时众军士早懒散不堪,便连庄丁都放下警觉,被贸易气氛吸引,卖力帮忙搬运了起。
此时便显出了徐大人的老练,这些货物必须要脚力担出海边,背到官道的车上,才运回城去,因为货值高昂,也怕强人收到消息,埋伏抢劫,因此众人都要彼此等待,结伴前行,这二百多的兵士也好护卫商队,最便宜不过。众人兴致也都颇为高昂——兵士庄丁有赏钱,而商队也做成了生意,如此有有笑,先一道将货物送进城内,宣告安守住了城池,徐家二公子便在潘知县款待之下,于县衙内歇宿了,预备二日一早再起身返回农庄。
于昨日气氛并不好,徐二公子不敢张家小子的事,也要潘知县解释几句,这一夜事务很繁多,众人睡下时已是三更,但不到五更时分,便又有人将二公子叫醒,通红着眼禀报道,“二爷,昨夜,昨夜俺返回庄子里以后,只见里头已是空无一人,老爷、太太、老太太并余下『妇』孺全都不见了!连庄子里造访的李老爷父子都没了踪影,庄子里的族人,都吓得跑到山里去,后半夜才慢慢下山,是、是买活军的人下午时分闯了进,如狼似虎,将庄子里的人丁全都掳走,洗劫一空!咱庄子的庄丁族人都出去了,只留下老爷太太一干老弱,竟是无一人够抵抗,都被买活军活生生抓去了!”
“他还……这就是咱老爷安排联络人手防备买活军的下场,叫二爷拿钱去赎人,”到这里,传信人终是忍不住哭了出,“是要叫天下人知道,买活军作对,就是这个结果!”
一旁的潘知县,也早已是面无人『色』,热泪长流,听得呜咽了起,“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凶威如此,买活军直是欺人太甚!我这就上折天子——二公子放心,必定要在甬城港把船队截住,将徐老解救出!”
徐二公子双眼发直,半晌不出话,往后仰面跌去,众人顿时一拥而上,掐人的掐人,掐虎口的掐虎口,潘知县更是取出紫金护心丹,喂徐二公子吃了下去,又休息了一刻,好歹才缓了过,按着胸口流泪摇头道,“不必了……我临走以前,还到一艘福船远远的折向南,离队而去,……那船上搭载的便是家父……可笑我只顾着装货,了他调虎离山的计策,几艘小船走了又回,竟是压根就没留心,还里外包抄他,却原,是抄了我的后路……”
一番话得潘知县惭愧无比,要请罪时,徐二公子又一把抓着他的手,挣扎着道,“云容兄、云容兄,当时在场的,必定有人买活军私通,否则何得知是我徐家出面组织人手?云容兄也要小心买活军报复!”
完这几句话,似乎『药』效上涌,便垂目昏睡了过去,潘云容被他得又气又急又愧又怕,无计可施之下,竟不放声大哭,翌日便上折子请罪,引咎辞官。而华亭县士绅均是人人自危,一时间县内风声鹤唳,都不敢对徐家伸出援手。
徐二公子四处奔走,变卖了家产,凑足了一笔银两要去赎人以前,这才有人暗暗请他吃了一顿‘断头饭’,又送到了金山私港前,目送他踏上一艘小船,帆影逐渐消失在天际,这才予叹息,自道人生无常,谁知道徐家在华亭之败,竟是这一件小事而起,又叹买活军凶威至此,而朝廷不有丝毫遏制,恐怕天下将有大变,而草民倒悬之日,似乎已不可避免,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