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七十三?!”
他的声音一拔高了,在休息室内传得很清楚——还好没别人了,不然若传出去,十八芝的面子该往哪里搁?
不过,也因为没别人,郑地虎觉得自己必须要把账算一算——他来也是做好了出血的准备,只没得如这般当冤大头一样杀的!
“是七十三。”那坐柜的汉子倒也不生气,只平静地给郑地虎看一张的清单——“最大头的是浴巾,咱们这浴巾是五一条,场客人都要了一条,这里便是五十多了,不过浴巾是可以带走的,会和脏衣一起洗净了放到前台去,客人过几日来领是了。再有是沐浴『液』,五百文一压,这个客人们要了十五压,这里是七半,这六十半,外还有水钱、胰子钱,茶钱、水果钱——客人们觉得蜜橘吃用得好,可这蜜橘是黄岩贩来的,一篓也要银子呢!”
算来倒也都不是贵的,合在一起,便是七十三的花销——在羊城港喝花酒,一顿应酬来,外加送什么水师总兵梳拢个花魁,花销个三百银子,郑地虎眉『毛』都不会动一,现在却免不得眉头『乱』跳:这是他这辈子洗的素澡里最贵的一次!
自然了,赖账还是不考虑的,也不至于因限制了使费,不过郑地虎也迅速地做了决定,“我这里没有这么多的现银,我马要去存钱兑筹子,可以先挂账么?”
小徐刚才已打过招呼了,柜台并不反,郑地虎又交代,“劳烦您和洗浴室那里说一声,稍后我还有十个兄弟进来,他们的花销我这里也都结了,也是水不限量,胰子不限量,浴巾一人一条、沐浴『液』一压、茶一碗、蜜橘一个。”他待虽然严厉,素来公平,不会亏在这点小节,原本打算包了兄弟们那场的,现在便不行了,且消费也得限死了,不然即便是郑地虎也觉得心疼。
结了账,他擦了擦额际汗珠,又『露』.出笑脸,招呼兄弟们出去,众人得知今日居然光沐浴花了七十多的巨款,自己还能落一条浴巾,都大感头领豪气,眉飞『色』舞兴高采烈,不住口地夸奖着买活军那浴巾的好,“这样的好东西,本不是咱们配使的,托赖哥的福气,让我开了眼,必定要好生收着,回去孝敬给娘。”
前半句郑地虎是很赞成的,浴巾于他们跑海的汉子来说实在是很无用,不靠岸压根用不,海气候又『潮』湿,走几个月,谁知道浴巾会不会霉坏了?也因他格外觉得这笔钱花得冤枉,不过听了后半句,他又有些默然,不知为何,心头也是微酸,反而又没那样不舍了,只笑道,“有什么好东西是我们兄弟不配的?将来这广阔天地,咱们焉能没有为?!”
一句话说得众人应是,郑地虎道,“走!存银子去!”
便在弟兄们簇拥之,昂然而出,走到关口栅栏处,隔着栅栏嘱咐着那些留看守的兄弟几句,由专门的小工将银箱推过栅栏,一行人在小徐的带领,去往钱庄兑筹子。
云县这里,如今四处都是水泥建筑,风土人和外界大不相同,诸海盗自然看得目不暇接,尤其街面随处可见的妙龄女子反应强烈,不过他们都小徐严厉警告过,在云县,凡是勾搭非礼女娘,都是不赦重罪,要送去彬山做一辈子苦工,节更严重的,则是当街问斩——还要扣东家的政审分,因他们倒也不敢造次。
——说到这里,还有人问小徐,这是单正经女娘,还是连不正经的女娘也不能撩拨,小徐告诉十八芝这帮老弟兄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新闻,那是买活军治便没有不正经的女娘。
这消息简直把众人都惊得目瞪口呆,除了耽搁他们的业余活动之外,也不由得生出好奇来,不免又问原本的表子小唱都去了何处——他们还以为都杀了,或者过得凄惨,因为在这帮汉子们看来,有许多可怜的女娘,倘若不做这门生意,那要等着饿死。
——没到小徐便又告诉了他们第个奇谈,那是原本的伎女们现在很多都在做吏目,而且做得还很好,以他们务必要改了在外头的一些积习,否则若令这些吏目不快,那他们在这里办事可难免处处都要吃人眼『色』了。
小徐的警告是有效果的,这些海盗们的行动相当老实,也带来一个后遗症,那便是他们总在打量街面的女娘,猜测着谁从前做过皮肉生意,虽然也不太有恶意——这些海盗若能娶老婆,很多也都是风尘出,郑地虎还是警告地瞪了他们几眼,方才和小徐一起,当前踏进了钱庄。
钱庄的陈设,也是前未有的,一间很阔朗的厅,没有钱庄那高高的柜台和密密的栅栏,反而是一张桌,头用木板做了矮矮的间隔,还设了圈椅,由客人随意落座,郑地虎一眼望去,厅里相当热闹,很多客人一看便是豪商,都是大有气派之辈,在这里也很守规矩,钱庄的伙计他们一板一眼的,他们也怡然自得,更有几个西洋面孔,带了通译在——郑地虎眼仁微微一缩:这些弗朗机人不肯交保护费,屡次偷跑到云县来贸易,也是令鸡笼岛方面相当不快的一点。
至于他这里,存钱兑筹子的事小徐刚才已进来说好了,手续办得很快捷,郑地虎这里的人进到后院现场看着称量入库,他自己在前台办支票本,柜台‘文员’和他讲解用法,“在我们这里,做大笔买卖,可以双方直接在存折划转,也可以开具支票,住宿、购物,开支略大的,用小额筹子结算也不太方便,都可以开支票,贵客你带了数万银子来,因支票没有限额,可以随您开具,不过方有验票根的权力——可以点算您登记在支票本的余额,看您是否超支……”
这支票本是用一种很难仿造的纸张制成的,触手格外的挺括,头还打了制的钢印,郑地虎仔细观察,头盖的印泥都有『色』泽,似乎还真不怕人仿制,他也是暗暗服气,心道这又是一样自家无法仿制的东西。听文员仔细说了该如何使用——这东西是有票根的,还要背书、签字、按手印,因一般也不会用在零花,多是大宗交易用。
郑地虎也暗赞严谨,接过支票簿,又换了一千多筹子——他这也是未雨绸缪,在浴室吓怕了,知道处是个销金窟,故多换一些筹子,免得又和在浴室时一样,带的那十几银子都不够付账的,还得商议挂账。
像这样随着他出门,诸海盗住宿吃饭自然不花钱,也都有赏钱发给,余还要再买什么,便看各人的私蓄了,郑地虎知道他们也要换筹子,便不在这里久留,而是问小徐道,“昨夜你说的交易大厅——”
小徐心领神会,笑道,“在隔壁,贵客请随我来。”
说着,便领着郑地虎从大厅内打通了的一扇小门出去,顺着抄手游廊走了一段,便见到有一座大厅,一样是镶着大面大面玲珑剔透的玻璃窗,让人眼前一亮,郑地虎时心气已泄,看着不过微微苦笑一声,便和小徐一起走了进去。
刚走进去,只听得周围人声鼎沸,再看厅内,首先便吃了一惊,暗道,“怎么这么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