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只是传说呢?”老实嫂是真的相信,自己的脑子好像比从前好使,完全是因为神赐。她立刻举了好几个例子作为证明,有自己的,也有近来逐渐能说得上话的土人的,“就说我吧,从前我是不怎么能记事的,尤其是生完孩子之后,丢三落四的,有时候去河边洗衣服,都走到一半了,一拍脑袋还要往回找东西。可现在,我去做事之前,脑子里就清清爽爽的,知道该带什么东西,预备着什么情况——快下雨了要带斗篷,腰间再挂个绳索,挂个小刀,要是采到了芒果,用刀割了棕榈叶,一包一捆就回来了——”
“是是!”她的例子立刻唤醒了大家的记忆,“就说你现在做事想得越来越周到了,看来果真是神恩啊!”
“何止是我,阿亮你们知道吗?”其实阿亮不能叫阿亮,因为亮这个音在土人的发音中是lia,是一个闭嘴的内收无声碰唇音,这个音,在官话中是被逐渐摒弃了的,只有一些白话还有保留,现在随着在南洋生活时间变久了,汉人也重拾了这个发音,现在他们都能发出这个音来。“就是那个总是笑着的少女,她和我说,之前他们分果子,只能这么分,你一个,我一个,你一个,我一个——”
她模仿着拿果子的样子,“分完了,谁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分了多少,所以果子一多就干脆不细分了,一人一筐,有时候阿亮也觉得不公平,但是好像就只能那么分,现在不同了,她拜入知识教之后,也没有人教,有一天她突然间自己在想,就算没有秤砣,也可以通过船的吃水来分,先把小船放上果子筐,在吃水线上做个记号,再在空船的吃水线上做个记号,然后,要分几份,就给吃水线分上几等分就行了……这样的智慧怎么会是她能拥有的呢?她觉得必然是知识神的赐予。”
“是啰!”
“阿亮这么聪明啊!”妇人们也带了惊叹,因为即使是她们也要想好久才能明白这个道理,笨一点的还跟不上呢——这就更加验证了知识教的神妙,因为她们都认识阿亮,毫无疑问这个女孩儿刚来农场的时候绝不算是聪明的。“一定是神恩了,我是记得的,阿亮刚来的时候,一起上山,发现了一棵树,她的阿哥忘记带家伙了,让她回去取斧头,她就只取了斧头来,阿哥问她,‘我的锯子呢’?”
“阿亮说,锯子在斧头旁边呀!”
老实嫂也知道这个故事,她笑了起来,“阿亮和我说,当时她真没觉得一点不对——你不说要锯子,我怎么知道你要呢?所以她来回又走了一次,但她现在有智慧了,再不会犯这种错误啦。”
确实,知识教的开智作用是极为明显的,这种开智指的不是把人变成那种学富五车,只在传说中的天才,而是似乎能把百姓们习以为常的愚昧和吃力拔掉,这种愚昧是她们时常能接触到的——容易忘事,脑子不开窍,不懂得‘统筹’,而知识教似乎真能赐下神恩,在苦修中把人变得越来越灵巧。老实嫂、阿亮,都是很好的例子,林场的妇人们,逐渐地也随着老实嫂一样,对知识教虔诚起来了。
“但阿美祭司到现在还不肯收你吗?”
占人的新年快到了,他们在南洋落脚了大概已有大半年了,老实嫂一家人去上阿美祭司的识字班课程,也已经四五个多月了,他们的官话比之前要流利多了,结交了许多土人朋友,拼音滚瓜烂熟,甚至已经开始尝试着买报纸,并能独立读出报纸上的文章(虽然耗时很久,很吃力)了,这种种表现,在新移民中可以说得上是出类拔萃,但是,阿美祭司到现在也还是没有邀请他们入教,这让其余林场工人难免有点儿担忧了,“要是连你们也不肯收,那我们自然更不肯了——祭司有没有说是为什么?”
她们到现在还是不太敢去和祭司多搭话的,总有点敬畏在里头,老实嫂和祭司也只是略微熟悉了一点点,她很发愁地说,“祭司说,不是我们不好,而是她不知道能不能招收汉人……我们是汉人来的嘛,要南洋开拓委员会发话才好。她说机会合适了,去帮我们问问。”
“是这样啊!”
几个妇人顿时活跃起来了,她们都是买地过来的,在那里培养出了新的习惯,并不害怕和衙门打交道,不像是老实嫂,一听说得要南洋委员会发话,便立刻畏缩起来,不敢再为自己分辩一句了。
“原来是委员会的关系!那倒是好办了!”
她们立刻就拍着胸脯打包票起来了,“当时下南洋的时候都说了,有困难要积极和委员会报告的——明日不是放本地的新年假吗?我们一起进港口去,找委员会好好说道说道,如果能把汉人入教的事情谈下来,那就好了,到时,我们一起入教去——”?
就像是去官房都喜欢找伴一样,妇女们一向是很喜欢成群行动的,便是再懒惰的人这时候都憧憬了起来。“彼此也有个伴!”.w.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