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论断当然非常的冒犯,但是,不论是英国人还是法国人,都没有什么好反驳的,因为迄今为止,学校在欧罗巴大陆也仍然是非常罕见的东西,贵族们都是通过一对一的家庭教师来学习知识的,此外,教堂也承担了有限度的扫盲工作,再往下就只能指望教会学校和教会大学了。面向平民,不收取任何学费的学校,在欧罗巴是从未存在过的东西,麻林地的一所小学校,让他们感受到了东西文明之间的差距。
总的说来,这一路东行,他们所感受到的文明的辉光,都和买活军有关,除此之外,没有什么和想象中差别太大的景象,锡兰、苏拉特,都和他们想得差不多,是掩映在南亚密林中的小城市,这里的土地非常富饶,庙宇也光辉灿烂,但土著居民的开化程度只是比非洲稍微好一点点罢了。
欧罗巴的船只是一路把文明带进非洲土地的,这一点可以确信无疑,如果没有殖民者的船只,非洲的百姓组织程度甚至低到无法维持一座港口的运转,在锡兰和苏拉特情况也差不多——当地的农业非常粗放,种植业也完全不能规模化,殖民者们前来,把组织开垦种植园的经验交给当地的大贵族,和他们合作贸易,对他们来说是一种文明的散播——也是因此,东印度公司才得到了莫卧儿帝国的欢心,因为他们的到来,毕竟是让统治者们看到了实实在在的好处。
就这样,麻林地直接航向锡兰,在锡兰停留补给之后,则直接前往苏拉特,这是东印度公司在南亚建立的最早据点,如今,他们还在孟加拉湾试图建立另一个据点,开设工厂,此外,东印度公司还瞄准了加尔各答和金奈,这些地方可以种植香料、棉花,不论哪一种,都是欧罗巴急缺的贵重商品。
从苏拉特开始,船只就改由史密斯来领航了,因为这两艘船之前都没有前往过华夏,而史密斯的星象观测术学得非常好,他还会一种师承自托勒密的经纬度学,这在华夏是所有领航员的必修课,这一点也让费尔马等人非常吃惊,因为托勒密提出的经纬度概念,虽然有过影响力,并且发展出了有名的【托勒密扇形地图】,但已经在航海中被证实不够精确,但不知为什么,华夏却似乎掌握了正确的经纬度测算方法,而且还把0度经线设在了伦敦,而不是华夏的京城,又或者是托勒密的故乡,埃及的亚历山大。
“或许是因为地理上的要求,从那里设0经的话,最为精确。因为那可能是一整个世界中海水最多而领土最少的地方。”
“这就一定要假设地圆说是成立的了。”
“我以为这是一百年前就已经结束的争议了!”
在这个地平说还没有完全消亡,依然有不小影响力的时代,想要搞清楚本初子午线的设置似乎是不可能的任务,这个时代的一大特色,就是很多事都是稀里糊涂:地心说还是日心说都没有定论呢,那个坚持日心说的意大利人伽利略,还始终生活在被迫害的危机中,他的遭遇正是不少学者最害怕的处境——被卷入政治和神学的漩涡之中,很多学者都对自己的宗教信仰讳莫如深,同时避免涉入天文学和哲学领域,就是因为如此。稍有不慎,便可能被当做异端烧死、判刑,或者始终生活在被暗杀的恐惧之中。
既然如此,大家也并不会揪着本初子午线的设计不放,声称经纬度并非是华夏的发明,而来自于欧罗巴故智。首先这么惹怒当权者毫无必要,其次,他们也并没有这么强的集体荣誉感,这些人绝大多数都是第一次离开家乡,他们还不明白一个道理:一个人的家国情怀,往往是离开了家乡之后才逐渐培养出来的,当他们还待在家乡中的时候,所见到的便只有和同乡之间的区别。而且毕竟,在这个时代,国家概念也才刚酝酿出来不久,大多数人能有个城邦荣誉感就很不错了,毕竟,这可是个我领主的领主不是我领主的年代。
一丝怀疑的阴影,留在了心中,但没有掀起更大的波澜,他们飞快地从苏拉特来到了满者伯夷,在满剌加,华夏人开始多起来了,这是个正在建设中的城市,处处都是工地,工地边上就是识字班,本地的土人做完工之后便开始上课,同时,东家给他们供应上好的白米饭和蔗糖,这给乘客们带来了极大的震撼——当然,在此之前,德札尔格就已经被码头上的龙门吊给镇住了。
“这还只是买活军的殖民地而已!”他激动地说,“如此先进的技术,如此奢侈的饮食——他们的平民奴隶都吃这些,贵族们又该吃什么呢?!”
旅客们没有一人能回答他,大家都陷入了震惊的沉默之中,而德札尔格立刻又提出了非常直白的要求。
“我们能登上那座山瞧瞧吗?”
他指着远处的小山丘,这座山当地人叫做宝山,是城内最高的所在,“在这里,能看清买活军对这座城市的规划……巴黎已经是这世界上最壮观最伟大的城市了,我想看看,买活军的城市规划,是否比巴黎还要更胜一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