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买了什么走?夏布扯了几匹?够做十几身随常穿的衣服了,其实要我说,和香云纱比起来,这葛布反而更容易在咱们这儿大卖,尤其是南洋,最喜欢这种透气的葛布衣裳了——就这也是纺织机进步了才能造出来的好东西,真不知道上头为什么让我们主推香云纱而不是葛布!”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既然干了超市这行,休息就得轮班了,饮食注定是不能正点的,不过好在人类的适应能力也挺强的,现在,超市的售货员几乎都习惯了这种倒班制度
早班是六点就要来超市了,五点多要吃一顿饱饱的早饭,然后要在自己负责的售货区来回走动巡视,见到了会说汉话的客人,就由她们来招待,而若是洋番的语言听不懂,便要联系超市雇佣的通译——虽然通译人数不多而洋番人数不少,但好在超市的报价都是公开的,没有一点讲价的可能,人多了就纠结在一起招待,倒也并不是很费劲,还算是能看顾得过来。
这样一直干到下午三点多,她们的班就结束了,和一般人清晨忙碌,过了十点十一点就开始午休不同,超市这里因为建筑高,墙体厚,比较隔热,中午还有一丝凉气,而且又有电风扇,每到午休时分,顾客是最多的,要到下午两点之后,码头周围的客人们都要回去赶自己下午的事情了,才会逐渐冷清下来,到了晚上,因为有电灯,又会是个小高峰,这样晚班的雇工是下午四点过来接班,早班的售货员,四点半来吃自己的第二顿饭——他们也免不得聚在一起讨论自己今日的业绩,还有今天遇到的客人。
今日刚把葛布介绍给一个来自敬州的土番少女,做了一笔不大不小的零售买卖,售货员小杨颇为振振有词地说,“葛布在我们这里能走多少?根本不可能是进出口主要货品,肯定是以香云纱为重点啊,那些海商万里而来,往回贩卖的货物,只要本钱能吃得下,或者说配额能跟上,肯定是越贵越好的。”
“葛布虽然透气,但肤感不怎么样,价格还不便宜,这东西出了买地都不好卖,我和你们说——咱们也是常和洋番接触的,你说,洋番那的社会生产力,和我们买地能比吗?葛布运过去,能买得起的人看不上,需要穿的人买不起,就是说破天了洋番也不会买的。至于说咱们买地自己的老百姓,他们都是去布店里直接裁,抬脚就到,跑到超市这来买这个做什么?我们的零售价还要比布店贵一点,又不包裁缝,别看就是几块钱,十几块钱的出入,百姓也也敏感着呢!”
她这生意经,还当真是头头是道,说来都是合理,众人听了,也不由得点头称是,同事小李嘴里还咬着炸鸡腿,有些含糊地道,“我们这个超市,最大的客户群体的确是洋番,你既然知道这点,为什么还和那个小土妞大说特说的?不是我说什么,她们一看就成交不了的,又是香云纱产地的人,不比咱们清楚这背后的弯弯绕绕?三言两语打发走了,接待洋番也好啊——你弗朗机话也会那么一两句的,今早不是还来了一帮弗朗机人吗,在那里又跪又拜的,当场就想改信,这样的肥羊,倒是便宜了张通译那个讨厌鬼,不过就是会说几句外国话罢了,瞧他那个劲儿,瞧不起人!”
“我们又不是完全按销售额来提成的喽。”
杨小敏摇了摇头,很想数落小李几句,让他别那么势利眼,看人下菜碟。“是,大手笔批发的的确是洋番客人多,可也不是每个洋番客人都能一掷千金的,再说了,大宗批发要联系批发部的人来对接,我们的绩效比例特别少,和零售差距压根不大,既然有这样的规定,那你就该明白,上头是不希望我们区别对待大小客户的,尤其是洋番和本土国民这一点,一定得拿捏好,千万不能让客人觉得我们对洋番热情,反而薄待了自己人——洋人的狗腿子,就和那张通译一样,传出去多惹人笑话!”
这一点倒是不假,小李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杨小敏又道,“再说了,有时候做下属的最忌讳的就是自作主张,既然领头的要我们多谈香云纱,那你照做就是了——”
“那你说香云纱便说了,怎么还去捧金知府?”小李顶了一句。
朽木不可雕也!
杨小敏几乎不想解释了,翻个白眼,摇摇头还是耐着性子说,“她是敬州人,她自己说的,还是个輋人,这是能看出来的——他弟弟还扎着包头呢,她还颇能赚钱,这个你别问我怎么看出来的,你就看她买葛布的手笔不就清楚了?一个敬州的輋人小姑娘,在羊城做事,还能赚钱,这在敬州不说独一份,那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了罢,这样的一个带头人,先和我谈起来金知府,一副颇有好感的模样。那我怎么就不该顺着多说几句了?不说别的,就算增加了她对金知府和香云纱的好感,她把信往村里一写,多一个村寨加入香云纱的生产行列,帮助铺开,这怎么就没有我一份功劳在了?就算没做成生意,今日的工作日志,难道我就没有东西写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