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丽雅的脸色也阴沉了下来,她仔细地考虑着莫祈平提供的消息,“所以,你想把活干得更出格一些,让自己成为一个奸角,一双能被随时丢弃的白手套?由你来在西南擅自传教,帮助西南的番族融入华夏之后,再被恩主随手安个罪名,一把抹消了你的功劳,让衙门去摘果子?杰罗尼莫,我不得不说,你的计策有些绝望,透着一股没有明天的气息,无非是延缓了自己的失败,如果你想让我帮你,以你现在提出的思路可做不到。”
她所说的,全都是莫祈平千思万虑的问题,他也早就犹豫过了,此时只是耸了耸肩膀,“一杯毒酒,但至少能让我们多快活二十年——我来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一杯酒能让一个一年内就会死的病人再活二十年,二十年后毒发身亡,你还能说他是毒药吗?”
驴子修女答不上来了,莫祈平乘胜追击,“——再说了,这二十年间会发生什么,又有谁知道呢?”
在移鼠会和弗朗机贵族组成的教士,无法团结一致创造出耀眼业绩,反而被复杂的教区情况拖得焦头烂额,状况频出,明显控制力一般的情况下,更有组织能力的清教徒教士们,他们的上位似乎只是时间问题,莫祈平认为,除了在迎合上意这条路上走得更远一些,他们似乎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他胸有成竹地端坐着,等待着马丽雅的妥协,但却又还怀抱了一丝希望,似乎在等待着她能拿出一个巧妙的主意,解决眼下的困境,让他们不必饮下这杯美味的毒酒。
——他仔细地端详着这张乏善可陈的面孔,瞧着还是那么的让人讨厌,这女人出身低微、性格狡诈、恬不知耻,实在不算讨喜,却拥有一种毒蛇般的狠辣,让你不愿做她的敌人,在莫祈平被美尼勒城的血腥震慑得脚软时,她却还如钢铁一般坚固地搀扶着他,正因为她是这样的不讨喜,被她比下去的杰罗尼莫也就显得更糟糕了——莫祈平有时真想狠狠地打击她一番,但这完全不符合他的利益,他们是注定的同盟,有时候他恨不得别辟蹊径,从其他角度征服这个可恶的女人——哦!杰罗尼莫,上帝垂怜,你都在想些什么,你可是个贞烈的教士!你注定了不该去想这些——
热浪从窗外席卷而入,美尼勒城的中午到了,莫祈平晕头晕脑,用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他已经不再是教士了,他是知识教的大祭司,知识教并不禁止祭司们结婚,对他们的道德要求和对吏目差不多。他当然不该有这样的想法,但说实话他的理由不该是这个,而是……而是这女人是多么的讨厌,多么的不能激发他的,他的性……呃,他的欲……不不,他的一些生理性的,不值一提的好奇——
他大概是中暑了,乱七八糟的想法纷至沓来,让他一时也难以梳理清晰,莫祈平因此有些迟钝,错过了马丽雅在思考后的第一句话,他愕然说,“呃,亲爱的,什么?”
亲爱的,这是个很常见的称呼,在他们的母语之中,不过杰罗尼莫大概从未这么和驴子修女说过话,对方怪异地看着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她长长的脸颊上绽放出愉快而充满了权力感的笑容,马丽雅好像在这场角逐中变得更加高高在上了。
“我说,我拒绝。”
她重复了一遍,高傲地说,“从白手套变成灰手套,主动提出西南传教,这或许是你仅剩的选择了——但却不是我的,你的牌已经打光了,但我还没有。”
莫祈平张开嘴呆然看着她,他逐渐明白过来——啊,他必定是犯了热病,在这炎热的天气中变得迟钝了,他居然没有想到——
“你看,我和你虽然都是祭司,但我们还有许多不同的身份,你是教士,我是修女,你是小贵族,我是平民百姓——”马丽雅比了比他,再比了比自己,“你——是个男人,我——我是个女人。”
一个对谢六姐注定忠心耿耿,永不可能背叛,比全是男性的清教教士们更能让谢六姐放心,更有示范作用的女人。即便清教徒会被重用,但马丽雅作为女性轮值大祭司,在下一个出众的,拥有更强基础的女祭司出现之前,她注定将永远受到重用,地位不可动摇。马丽雅口齿清晰地告诉杰罗尼莫,“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来到美尼勒城时的情况吗,尼莫?”
怎能忘记,那时他还拥有极大的竞争优势,是洋番教士中毫无疑义的主心骨,马丽雅心怀不甘却只能屈居次席,他们都知道,她的积累还太不足,她无法动摇杰罗尼莫的地位。但就在美尼勒城,就在如今已成为知识教本部的大教堂跟前,马丽雅支撑着脚软的他,那时他们的距离比现在还要接近,他们都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出了无言的潜台词——但是,这样的情况不会永远持续下去,马丽雅还在追赶,还在等待,或许有一天,她会居主,而杰罗尼莫只能为她退居次席,成为她的助手和附庸来推她上位——
“现在就是那个时候了。”马丽雅告诉莫祈平,后者呆若木鸡、口干舌燥、一语不发,“时间过得好快,教士,现在已经是那个时候了。”
她是对的,莫祈平知道她是对的。事后想来,他完全无法为自己辩驳,只能怪罪那炎热的天气,但在当时,他感觉自己已经被逼到了墙角,他实在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他必须这么做,他只能这么做——
教士发出了一声含糊的应答,似乎在认可她的观点,随后,他头晕目眩、无路可走、慌不择路、势在必得、心有不甘地,一把抓住了马丽雅的肩膀——这个丑女人!为什么是她?为什么她非得这么的不起眼,如此盛气凌人、狡诈难缠——
他猛然间亲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