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官厂,人员充沛,旁边还站了两个厂子里的武师,犹如鲁二从前一样的,那肯定不怕别人来偷钱。当然,也不讲价,楚细柳忙道,“那这一匹多少米,多少钱?”
她已经算过,大概一匹纱能做七八条裙子是细工省料了的,当然按布幅来算,一条裙子两三米的纱,一匹纱33米,至少该做十件,但那是数学而已,裁布做衣服必然是有损耗的。就不知道这香云纱如今在羊城港有没有又涨价了,但万幸还好,虽然非常紧俏,但价格却没有再上涨,大概是因为再贵就要和妆花纱、织金纱等比肩,而香云纱除了清凉解暑之外,卖相上并没有特别超过,要再定的高反而没人买了。
“从前刚出来的那几年,一米二两五,一匹布八十两的价,这几年产量上去了,且周边潮州等地也有出产,价格就跟着跌了一点,一米二两三,一匹布就要七十两,四匹布你都要了吗?”
若是以往,都要了也就要了,此时便是只要一匹,七十两也占了很大的本钱,鲁二都有些咋舌,楚细柳却是毫不犹豫地道,“都要还吃不下,我先要一匹,划算些!”
这卖货的女娘闻言,也是笑道,“自然了,这是你自己的本钱呢?还是你帮厂里买的?”
楚细柳笑道,“是我自己想做些小生意,谢谢姐姐照应了。”
“哪里谈得上照应,若是你自己买的,那你用不了那么多,自己裁开了零卖也能有些利润帮补一下,出了布市,那一排裁缝铺子,你瞧着门口挂了衬衫的店进去问问,说不得都有客人愿意从你这里买的,你把我们的收据拿去给他们看看就行了。”
这女娘和女娘之间,总是好攀谈,两人顷刻间便熟络起来了,说说笑笑,已是姐妹相称。鲁二这里开了支票,和保安去银行兑现了,楚细柳便在这里和货娘说笑,货娘知道她是从绍兴过来,想自己开厂,便帮她出谋划策,告诉她去裁缝铺可不能说自己的行当,不然是要被裁缝赶出来的,想要兜搭有钱的客人,便先从分香云纱开始结识,也顺理成章一些。
这就是浸淫于一个行当中的经验之谈了,鲁二回来时,楚细柳都去买了雪梨海底椰冰饮子来,和柜娘姐姐吃完了,又约定了下回进货的话,便哪一日来她当班云云。两人这才依依不舍地作别,鲁二见了,也是感慨,笑道,“小东家果然善于交际,是个生意上的长材。”
楚细柳小心翼翼地抱着油布封好的一匹香云纱,放到她带来的筐子里,让鲁二背在身后,随口道,“你们家姑娘毕竟是大家小姐,怕是放不
闻弦歌而知雅意,鲁二虽然没有明言,但这句感慨也足够让楚细柳明白了,他闻言笑了笑,没有回话。楚细柳笑道,“这就是她所需要我的地方了,倘若她处处都来得,那我们就无法合作,只能是聘用关系啦!”
此时已经近五点了,因为这里不算是完全密闭,害怕进水、受风,临时布市也没有电线电灯,是日出开张,日落收歇的,大概清晨五点半开、傍晚五点半收歇,楚细柳和鲁二忙着去刚才看好的店铺里,以为服装厂购买样品的名义,买了不少葛布,因为有香云纱压阵,众商铺都深信不疑,认为是有实力的厂子,也给了样品价格——虽然是零卖,但给的也是大宗价。
这一百两的本钱,七十两买了一匹香云纱,用来买葛布至少可以买十五匹左右了,只有雷州、琼州葛略贵一点,他们以拿样品的名义,大概五两一匹拿下,余下三十两买了五匹布,还有五两准备明早来买配件,这会儿却无从挑选了。
一共六匹布,也是百二十公斤的重量了,两人又忙雇了挑夫来,帮着运上雇来的三轮车,一路踩到楚细柳家里,已经是掌灯时分,这时候楚父已经把饭做好了:拿冷开水投的米粉,配了香辣酱、炒鸡蛋、黄瓜丝,楚细柳和鲁二都是满头大汗,一人吃了一大碗,吃饭时楚父和她说道,“这一阵子结识的一些裁缝工,你知道的,就是那些绍兴同乡的,都听说我们的事,有些人赞成我们的,基于同乡义气都愿意来帮忙,工钱也谈好了。一人一件五十文,多做多得,明日一早就可过来,今夜你要把样衣做好,版式图画出来。”
这五十文一件也是要的,毕竟裁缝做衣服也没那么容易,就算是肚兜,那也要裁布、画线。在裁缝本身不是太缺活的时候,请他们来做新衣,一件没有五十文,人家是不肯来的——这也可见为什么新版式非常容易流传出去了。这些人和楚细柳是临时雇佣,这里学会了新版式,回到自己的裁缝铺自然会向客人推荐,这里就没有楚细柳的好处了。
楚细柳对此也是早有准备,这筒裙她就只是打算用来赚开厂本钱的,闻言点头道,“我吃好了,爹爹你收拾一下。”
抹了抹嘴,立刻翻出铅笔、纸张,就在灯下开始思量着打版,只看楚细柳端坐书桌之前,思忖片刻,便运笔如飞,这里楚爹爹动作极快地把桌子收拾了,碗碟洗过擦干,就把裁缝机支起来,又去搬弄灯火,把堂屋里设出了三个裁缝位,三台机器并排摆着。而芳姨也把楚细柳弟弟哄睡了,出来卷起袖子开始搬布,鲁二看得眼花缭乱,忙道,“怎么你们三人都能用缝纫机不成?”
“那不是当然?”
见三人异口同声、理所当然的回答,他也有些叹服,道,“怪道说你们之江道人民勤谨,我是服了!这一个个东家、少东家、大管事,原来手上的功夫都提得起来!得,我老鲁粗人,自愧不如,我去替你们看孩子睡觉吧!”
说着,也就进了里间,自己打扇也给孩子些风,只看外间三人看过版图,低声交流几句,便开始咔咔裁布——却是先做的葛布,而不是香云纱,鲁二再一想,就知道自己真是愚笨,这新版式肯定要先做便宜布,才在贵布料上试手,如此简单的道理,怎么自己就没能第一时间想到呢?
他也是忙了一日,不知不觉,头一歪,扇子一跌,悄然睡去,再睁眼天色已是渐明,外间却犹有机杼之声,鲁二揉着眼睛出去一看,楚爹爹和芳姨还在踩缝纫机,楚细柳却已经开始收拾箩筐,身边桌上放了一条裙子,似乎是要作为样衣带出去,见到鲁二出来,她转头打了个招呼,双眼沤得一片青黑,但却依旧精神奕奕,笑道,“你来得正好,我换个衣服就能去市场了,你等我一等——我准备就穿这筒裙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