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其原因,只能说是越贴近生活,越耐人琢磨,似乎就越难改编得让大家满意,反而是神仙故事,原本剧情简单的,更能接受剧情上的改变,脚踩西瓜皮,看到哪里算哪里,看的法术、神通什么的,本来就是现实生活中没有的东西,也就不会去考究了,甚至连服饰上明显的胡来,也都能跟着宽宥,不去挑剔。
“难怪六姐很少对外放映故事类的仙画了,真是奇哉怪也,那纪录片,简直是玄奇幽景,令人目不暇接,仙音妙舞更是美轮美奂,有一出新舞放映,立刻就在民间引起流行,就是这故事类的仙画,完全和这两样没得比!就不知道其中有什么道理了。”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这些故事,离我们太近,离天界拍仙画的那些人又太远的缘故,若是再过五十年内,我们自己能拍仙画了,那些人来拍买地崛起初期的故事,想来到时候已经垂垂老矣的我等,看了不对味的感觉也就更深了。”
张宗子对这个现象,显然是已经深思熟虑过的,已有了自己的说法,“也是六姐未曾放出青后题材的仙画,试想,若我等瞧见那岛船乱开,飞车横行的年代,对于其中的故事又怎会挑剔什么呢?完全没有丝毫的了解,自然是怎么放就怎么看了。”
这个说法,也有道理,叶瑶期一听,立刻就对青后题材的仙画,充满了向往,只可惜仙库之中,并没有仙画线索流露,只能从音乐里倒推了。同时,从本职工作来讲,看青前的仙画,还是有帮助的,其中不少仙画的配乐,倒是相当动听。
《红楼梦》的配乐套曲,《三国演义》的《浪淘沙》,《西游》的《敢问路在何方》,都令人眼前一亮,觉得比仙画本身,要令人喜爱太多了。便是《好汉歌》,抛开故事不说,只说旋律唱腔,也是精品,只是叶瑶期和张宗子基于个人好恶,强烈反对传开此曲,估计还要等第二轮的专家意见了。
“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
这首《枉凝眉》,便是叶瑶期未曾精于音律,也觉得极为动听,而且,她认为这样的音乐,取戏曲之长而无戏曲之短,拿昆曲比较,一样是有些捏着嗓子,调子婉转,但速度要更快一些,而且,字和字之间,拉长腔、一字三叹的回环调,已经没有了,总体的节奏,快慢得当,比昆曲快,又比一些后世的音乐要慢,是一种很舒服的速度和板子,听了令人心旷神怡。
更好之处,是它的伴奏,配器可以非常简单,也不会损失魅力——就只用二胡配器,唱着也能好听,叶瑶期认为,这就很适合灌注留声机‘唱片’,在本时代流行开来,也减少了买地发明留声机,却一味播放西洋乐曲的尴尬。
“好哇,第二批专家还没开始评审,咱们的工作就有一点小结果了!”
张宗子并非嫉贤妒能之辈,也不怕叶瑶期抢了他的风头,反而因为在仙库时间久了,定都大典在即,又知道外面必然有许多热闹,很想外出溜达,巴不得叶瑶期表现优异,能取代他做总组长,他当个顾问,能够两边乱窜——虽然这念头难以成真,但不妨碍他把叶瑶期往上拱,对叶瑶期的这个提议,他兴致勃勃,非常支持,当即往上呈报,又很快得到批复:准挑选《枉凝眉》类乐曲,重新配器演唱,灌注一张《名著金曲》的唱片,分发往各留声机买家处,作为华夏金曲,第一批免费赠送。
看来,六姐也不喜欢西洋乐器占据华夏留声机!他们也算是把到了六姐的脉搏,迎合了上意!
罔顾事实,一味媚上,这自然是不可取的,但大家志同而道合的时候,能揣摩到上峰心中最要紧的关键,这无异于是对自己能力的认可,张宗子还好,他不是第一次在工作上得到嘉许了,对叶瑶期来说,却是初试啼声,一时间欢喜无尽,心中满是干劲,对于定都大典是否能够参与,都不计较了,满心里只有自己眼下的工作。
既然知道六姐之意,是要让本土的文化,占据主流,因为音乐上相对是最弱项,故而派他们查缺补漏,因此绞尽脑汁,日夜都在这事上用心,这一日又生一计,吃饭时,忙寻张宗子道,“老张,我这里有个想法——既然对于这些名著改编的仙画,我们都不满意,那么,我们设法拍自行筹措,改编一出自己的仙画,把其中种种不合理的地方纠正,你认为如何?”
张宗子已经用过饭了,这会儿正吃冰镇的糖水黄桃罐头,这也是仙库的福利了,这里因为开了空调,常年都是供电的,还有一种叫冰箱的仙器,可以冷藏食物,因而不论冬夏,都有冰品可吃。除了管理非常严格,出入不便之外,这里当真是许多人梦想中的乐土。别看大家也想出去看定都大典,在这里住久了,实在也习惯了这样的好日子,想来离开仙库之后,对外界的生活,恐怕要挑剔起来,难以满足了。
听叶瑶期这么一问,他一边叉了一块黄桃,送入口中,一边也是叹道,“哪有这么简单!虽说那些仙画,拍得的确不尽如人意,但只要你看过买地自产的仙画,便可知道,便是你不喜欢的《红楼梦》,也绝非如今的我们能拍出来的呢!”
“信王已算是用手机拍摄的大行家了,但他拍的纪录片里,你能找出一个美人来不成?我告诉你,别看你挑剔黛玉长相,真个你心中的美人,上了镜头恐怕还不如她!人上镜头会变得丑怪肥胖不堪,这几乎已经是定理了,这还是灯光打得好,没有影子的。不知道仙画是如何找的光,反正呀,我们这里拍的纪录片,都有不少人,半张脸在灯光下,越发丑怪不堪了。这连光都打不好,更遑论旁的了!”
叶瑶期也知道,改编名著的念头,绝不会等到她来灵光一闪,自从有了自产纪录片,很自然,就会有人想把本代的音像记录下来。屈指算来,仙画深入人心,已经有十几年了,本朝始终没有自产故事类的仙画,定然是有原因的。她不但没有反驳张宗子,反而还帮着说道,“就算是拍摄下来,其实也没什么用处,毕竟,一年中面对大众,放映仙画的机会本就很少,就有,肯定也是放歌舞类和风光类的,最能雅俗共赏,天界的仙画且还放不过来呢,如何能轮得到我们自制的,可是这个道理?”
这也是事实,比起自制仙画,还不如多排几出戏剧,卖给戏班子,让他们到处去演出,如此还能把自己的作品散播得更广一些,这也是各地戏社方兴未艾的主要原因,比起仙画,戏剧仍然是如今最主要的故事娱乐载体,同时,这种载体又限制了一些较精美的艺术作品的扩散——现在白话剧是最主要的戏种,也只有简单的配乐,就是因为配乐和唱腔一样,都需要长期的培训,现在人才奇缺,大家只能以配乐简单、无配乐的白话剧为主,才能凑够足够的伶人,在城乡间巡回演出。
在此事上,两人的见解并无二致,叶瑶期其实是另有主张,因道,“然则,这也是在留声机发明、幻灯片机器普遍扩散之前了,老张,我的想法是,任何东西,只要我们买地能够自产,那么扩散的速度就相当的快,你瞧,现如今在一些繁华州县里,看幻灯片,已经成为了很日常的消闲娱乐了,只要有一台发电机,一台幻灯片机器,再买回灯片来,便是财源滚滚——你看,我们能不能申请制作一套真人的照片刻成的灯片,再配上对白、音乐灌注的唱片,如此制作出一回‘配音幻灯片’,是不是更加的新鲜生动?更能让观众身临其境,投入其中?”
见张宗子的神色,又疑惑而变得恍然大悟,更是刹那间激动不已,她也不由得抿嘴一笑,“以这样的办法,来对一些名著进行重现,这也算是我们买地土产的一种变通的仙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