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顺着齐雷的思路,他皱眉说道:
“可我的态度还是刚才咱俩说的那样,这一锅好饭,飞进来一颗老鼠屎我真能恶心够呛。”
“我知道。所以我打算和田总去说的就是,把《白鹿原》也归到艺创中心里。剧本你来审就是了,你觉得这剧本什么时候合格了,什么时候就拍。但你想当制片人……不可能的。这事情和谁都可以有关联,唯独你,你就压根不会出现在有关这部《白鹿原》的任何新闻上面。和你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
“……”
这件事,就这么“无疾而终”了。
俩人熘达到办公楼门口。
冰棍吃完,齐雷见许鑫已经冷静下来后,就回去午休去了。
他肯定不用上课。
但最后的学习经验会的大合照里肯定有他。
他也没安排许鑫干嘛……开玩笑,这里跟许鑫的家没啥区别,想干嘛就干嘛呗。
而许鑫也没走。
他直接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关上门后,直接拨通了张一谋的电话号码。
结果电话刚响两声,他才想起来……老头这两年已经有午休的习惯了,赶紧又挂断了电话。
但不到十秒钟,张一谋给他回了过来。
“喂,怎么打两声还挂了?”
“怕打扰您休息。您午休呢?”
“唔……刚打算睡一会儿,不过没事。怎么了?”
“电影咋样了?”
“你有事说事。怎么还墨迹上了?”
听到这话,许鑫这才直入主题,把今天的事情说了一遍。
然后问道:
“我总觉得这事情不太对劲呢。当年吴导真的找过您?”
他说的吴导就是吴天眀,西影厂的上一任厂长。
同时也可以说是一手提拔起来老头的贵人。
《老井》就是出资他手。
第四代的拔尖人物。
“嗯,找过。”
张一谋没丝毫瞒着他的意思,在听完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就已经知道了许鑫想问什么,直接说道:
“不过,田双河没和齐雷说实话……也不能这么说,应该说是,在他的角度来讲,把《白鹿原》的各种因素说的越迷离,你们这一派的内部反倒会越安稳。摸不清嘛,因为摸不清,所以对于这种“长他人志气”的行为,容忍度才会越高。”
许鑫一愣:
“啥意思?《白鹿原》不是啥历史遗留问题?根本没这一回事?”
“那倒也不是……唔,怎么和你讲呢……”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
“你刚才不是觉得齐雷的话有个漏洞,就是94年我拍《活着》,王诠安99年才拍电影,这中间空了五年,对吧?”
“嗯。这五年没说事儿?”
“哈哈。”
张一谋的笑声响起:
“说不说事得分你怎么看。你知道王诠安是哪里人么?”
“陕西人啊。”
“……废话,我还不知道他是陕西人?我说具体的。”
“呃……这还真不清楚。”
“他是延安人。”
许鑫一愣,下意识的问道:
“难道是……”
“嗯。”
都不用他说,张一谋就应了一声:
“我就这么和你说吧,八十年代初期,刚开放那会儿,他就已经可以跟随公派考察团出国考察访问了。那会儿他才二十出头……”
“好家伙!”
许鑫下意识的眼睛有点直了。
“来头这么大?”
“你以为呢?他来厂里那几年,本来是走田双河这条路的。后来路没走下去,但趁着当时关系还在,路走的相当通畅。只是……他当时还是年轻,那时候大家追求的就是叛逆、思想开放、独立这些……他是热爱电影的,所以文职就不做了,一头扎进了影视圈当起了导演。而那会儿,也就是千禧年前后。”
“也就是说……要是他当年坚持走下去……”
“连你都想把家族传承下去,父传子,子传孙呢。他的可比你高多了。只不过有些事情一旦放弃,随着家里的老人慢慢凋零,就会自然而然的退出一个圈子罢了。这点你应该比我有体会。”
“……”
一时间,许鑫竟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这句话。
只能继续问道:
“那《白鹿原》……”
“我拒绝是因为那片子确实不好把控。而且当年那会儿我也年轻,可以说……功利心占据了大部分头脑吧。《白鹿原》这书我从当年看完,就知道没有个三五年时间,根本熬不出来一个优秀的故事。
在加上当时那个风向……那就不是带着镣铐跳舞了。非得把我装进铁棺材里还差不多,所以就拒绝了。而我拒绝之后,当时老厂长其实还找过恺歌他们。也是从那时候,消息就被走漏了。这剧本,是王诠安主动要过去的。而恺歌当时兴趣还挺大的,但还是卖了他一个面子。只是……”
说到这,张一谋的话顿了顿,忍不住来了句:
“只是谁能想得到,现在的《白鹿原》却成了王诠安在厂里最后一张保命符……还真挺讽刺的。当时他要过去后,别人知道了,也挺开心。虽然不是家里的孩子,但结个善缘也不错。所以别说五年了,十年也无所谓。这片子是这么个情况,明白了吧?”
“那田总……”
“田双河的立场就更简单了。他是个干实事的家伙,等将来你到他这个位置,其实也是一样的。说白了,有些时候外界因素同样是安定内部因素的最佳药方。
你口中……或者他口中的遗留问题肯定是有,并且这件事我也知道。但这么多年过去了……这部作品的象征意义要大于其他方面。
只要拍出来,就算合格。当然了,我说这话的意思是这片子还是得王诠安拍。如果别人来拍,有些犯不上。毕竟没必要给一些人留下一些不好的印象,对不对?”
“……”
听到这话,许鑫是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而对他最为了解的张一谋却再次说道:
“我能理解你的想法,但事实也和齐雷说的没什么差错。田双河不会让你碰这个的,划不来,犯不上。剧本你可以审,故事你可以把握。你把观众放在心里,这是最美好的品德,也是西影厂的初衷。
但同样的,有些事情,不该你做,你就不能做。就像是咱们在奥运会时候那样,初版方案被否,所有人都上火,可你能怎么办?这枷锁必须得挂到自己脖子上,你还要把这一舞跳的惊艳到所有人,这才是厉害。”
虽然知道老头是怕自己上头冲动,在劝慰自己,但许鑫还是忍不住问道:
“可他万一拍不好……”
“他肯定会拍不好。一部电影想讲完《白鹿原》?痴人说梦。但你的观点是对的,他不需要把《白鹿原》全讲完,从里面单摘出来一条线就足够了。决定权在你手里,剧本不行,打回去重新改就是了。
你的目标,就是让这部电影来到60分这个及格线……齐雷没和你说?《白鹿原》的影视改编权都在厂里。你要是真觉得可惜,可以把目光投向对《白鹿原》更适合的土壤上面。”
“电视剧?”
“对呗。电影拍了,王诠安也就履行完了自己的历史使命。他能凭借这部电影继续攥着这块护身符,但这护身符不是《白鹿原》给的,是他的出身给的。过了他这一代就结束了。
但你不同,《白鹿原》的文学性,注定了它是陕西一张绕不开的“名片”。
以你的敏感性,拿出一套合乎尺度的舞蹈并不难。哪怕你不拍,但只要能运作出来,找到合适的人,最后拿出一套又能体现文学性,又能成为名片的故事,收获才是最大的。
不要拿你自己的标准来要求别人,谁要是都和你一样,西影厂早就称霸天下了,还有京圈什么事?”
……
和老头的通话,一共进行了不到十五分钟,就结束了。
他这两天电影正在进行补拍镜头这道最后的收尾工序,一旦剧组杀青,就要开始进入繁忙的宣传和制作当中。
这部片子,他想冲奥,国际和国内的宣传工作是重中之重。
挺忙的。
而挂断了电话,许鑫坐在办公室里开始静静思考。
《白鹿原》,还真是一笔湖涂账……
想到这,他在自己面前的笔记本上写下了一行字:
“《白鹿原》----电视剧剧本。”
看着这行字,他陷入了深深的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