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他下不了手。
那就交给傅寄秋下手吧。
想到这里,裴子烨手腕一扭攥紧长虹,道:“你问我为什么想要杀了他?”顿了顿,话有深意嗤笑道:“病痨子,你问这个问题之前,不如先动动你那进了水的脑子——你可是正在‘杀死’他啊。”
“……”
宿南烛面无表情站在原地,半张脸都染着污血,闻言皱眉歪了歪头。
此话何意?
***
嘀嗒。
一滴血顺着傅寄秋的面颊流下,滴在了连星茗的鼻尖上,连星茗想要抬手擦掉血,不经意间胳膊肘撞到了傅寄秋的手臂,硬邦邦的。
“……”他抬睫看了眼,视线相接又抿唇迅速垂下眼帘,面色微白竭力忍住颤抖。
上方呼吸声微滞,空出一只手掌轻轻抚弄他的后脖颈,指腹处的薄茧刮蹭过后颈细嫩的皮肤,似在小心安抚他的情绪。
“身上有没有哪里疼。”傅寄秋软下声问。
这一声询问打破了他们之间的凝滞气氛,连星茗抬眼看他,
小声说:“你手疼不疼啊。”
傅寄秋道:“不疼。”
他握紧连星茗的腰将其往上带了带,掌心按在后者的后脑勺上,指尖穿进墨发间隙,顿了几秒钟垂下眼帘用手指轻柔梳理被风吹乱的长发。
与方才挥拳时的凶巴巴,判若两人。
连星茗想起方才看见的那一幕幕,都有点不敢跟他说话,努力当一只存在感微弱的小鹌鹑。
傅寄秋看他几秒钟,问:“你在怕我?”
“没有的哈。”连星茗非常有礼貌地默默往下缩,此地无银三百两道:“我没有怕你对我挥拳,我也没有脑补我是宿南烛能怎么躲。”
“……”
寂静两秒钟,头顶突然间传来一声惊异的笑。连星茗茫然抬头一看,就看见傅寄秋偏眸看向旁侧,眼角微微弯下,又转过脸忍俊不禁说:“你忘了我们有一次下山历练的事情?”
“什么?”
傅寄秋给了个提示:“渡江。”
连星茗偏头想了想,明白他说的是哪件事了,顿感心虚。
以前在蓬莱仙岛的时候,他与傅寄秋有一次出行历练,两人都修为尚浅中了毒兽的毒。毒兽一般来说并不致命,只会带给中毒者各种各样的困境,例如情毒、浑身瘙痒,亦或是昏睡十日。
那一次他们中的毒,会让他们心境起伏,简单来说就是看什么都不顺眼,看什么都要暴躁。
原本两人都是好商好量、情绪十分稳定的人,因此一路都像没事人一般来到了江河边,要渡江将救下来的百姓送到河对岸。
结果临出发前船坏了,又租不到新船。
烦躁得很。
百姓们都劝说再等几日不妨事,傅寄秋也在积极联系租赁船只的商人,连星茗却突然爆发了,提起琴将损坏的船只轰了个稀烂。
傅寄秋想要拦他,结果被连星茗红着眼眶,端起琴重重砸了头。
法琴砸头,简直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砸的还是位剑修,听着就更新奇了。
百姓都看呆了,安静如鸡,一脸刚出虎穴又入狼窝的惊恐状,生怕这两位小仙人一言不合打起来。结果傅寄秋只是抬起袖子擦了擦额间流下的血,看向面色僵硬的连星茗,道了声:“别打脸,师父看见了要问这伤是怎么来的。”
后续就是傅寄秋掏钱赔船,年少时不懂事的连星茗清醒之后羞愧给他换了十几天的药,买了糖葫芦试图当封口费,还贿赂他,撒娇贴贴让他千万别在蓬莱仙岛里提及此事。
意识回笼,连星茗用拇指与食指捏出一小段距离,道:“你当时额头上的口子有这么大,我都怕你会不会留下疤痕。”
傅寄秋捏住他的手指,叹气说:“我得担心你日后再对我动手。”
“怎么可能!你在想什么啊。”连星茗疑惑摇头道:“当时是中了毒兽的毒,怎么可能会再对你动手。”
傅寄秋将他轻柔按入怀中,抬手支出结界挡住迎面而来的冷风,感知到怀中
的温热时才心中稍安。
是啊,你在想什么。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伤人的想法。
怎可能会对你动手。
……
……
两人很快落在一处林园前。
本来一路御剑而行,同傅寄秋交谈几句后,连星茗已经稍稍恢复了平静。但一落地就听见远处传来数声爆破声,落到皇宫内部,周遭的遇蛇尖叫声与求饶声更清晰,因此他刚被傅寄秋放到了开放式走廊的边上坐着,就立即弹了起来。
他心事重重在走廊上来回走动。
傅寄秋站在原地未动,眼神一直追随着他的身形。
连星茗看似在焦虑地来回走动,实则也正在焦虑地同系统交谈。
系统叫道:[别走了,我眼睛都要晃瞎了。]
在系统的数据库里,有一项关于“恐惧”的剖析,都说恐惧的第一步是疯了般想要逃跑,第二步是焦虑,第三步则是麻木等待摧毁。
系统也算是在连星茗这儿看见了实际操作,它又道:[原本是我急着想要出去晒太阳,现在感觉你比我都急。]
连星茗:[桃花山不能再待了,还能往哪里跑?]
[桃花山已经够偏僻了,鸟不拉屎的地方。你要是还想再偏僻,你得去山沟沟里了,到时候你买个东西都很不方便,生活质量很差的。]系统安慰道:[宿南烛只当你是个幻身,他又没认出你,就算他认出你来了……]
[如何?]
这两人性格是真的很互冲,一个一点儿伤害也受不得,一个以伤害乐此不疲。
系统想象了一下,干巴巴道:[呃,你还是赶紧换个地方吧。我可不想咱俩辛辛苦苦搞三年任务,任务都完成了你啪一下子寻死了。]
[……不会的。]
这些都是后话,现在最紧要的事情还是想办法出雾阵。他现在的焦虑不仅仅是对当下的焦虑,更多的还是对于未来——
已经有过一次噩梦在雾阵中重现的先例了,若是连云城的景象也再一次重现,连星茗只是想一想,都觉得自己仿佛一只脚踏在了悬崖边上,低头看时小石子从脚边倏然坠落。
下落无声,旋即天旋地转要一头栽下。
他在这里面是一秒钟都待不下去了。
系统道:[其实你可以……]
它话还没有说完,连星茗就像是若有所感一般,转回头看着傅寄秋那边。
更准确地说,是看着傅寄秋手中的绛河。
他缓步走了过去,面色微白站在傅寄秋的面前,若有所思看着绛河。
一看就是长达一分钟。
“……”面前死寂,连呼吸声都无。
握紧绛河的那只手掌僵立不动,仿佛被冰冻在空气当中,指节上甚至还有方才为连星茗挥拳时留下的擦伤,猩红刺目。
指节悄无声息向后移了移,似在颤。
系统的声音传来。
[问问你师兄愿不愿意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