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悟与禅院直哉并不相熟,两人岁数不大,社交场合有限,就连见面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单独交流的机会更是几近于无。
一位是咒术界里万众瞩目的六眼术师,一位是禅院家至今为止最有天赋的嫡子,他们像两颗单独运行的恒星,拥有各自的势力与拥护者,却很少产生交集。
名为加茂伊吹的纽带将两人连接,本是一次难得的机会,偏偏会面的主角都还没到需要步步为营、精打细算的年纪。
比起抓住机会培养关系来说,反倒是有股莫名的敌意悄无声息地游走在视线之中,隐蔽到无论是发出者还是承受者都并未明确地察觉到这种情绪。
见五条悟与禅院直哉都瞧见了彼此,却迟迟也没有打声招呼的意思,加茂伊吹隐约意识到接下来的气氛注定只会更加僵硬,主动开口打了圆场。
“你们原先应该见过面的,我再介绍一下。”
“这位是禅院家的小少爷、禅院直毘人先生的幼子,禅院直哉。”加茂伊吹尽量令语气和表情都显得自然一些,“这位是五条家的……”
禅院直哉突然转过头来,一侧眉毛高高挑着,丝毫没有遮掩脸上惊怒的表情,将内心所想直白地倒了出来:“他怎么会在这!”
这话乍一听有些没头没尾,但出于对身边人的了解,加茂伊吹大概能明白禅院直哉感到不满的原因。
那孩子为了不让他在陌生人面前感到尴尬与别扭,专程亲自来了一趟,本以为是独一份的贴心,却突然发现病房里还有个不知已经坐了多久的五条悟。
一腔好意没等得到夸奖,先变成了打扰加茂伊吹与五条悟相处的冒昧,禅院直哉一向心高气傲,怎么也不可能忍受自己因晚来一步、反而略显多余的事实。
但加茂伊吹无法预料到禅院家会在今日派人前来探病,更不能支配五条悟的行动,不在他计划范围内的事情太多,甚至如果禅院直哉来得再早些,还要面对加茂拓真制造出的尴尬场面,只怕会更加难受。
事已至此,加茂伊吹能做的事情不多,不说非要同时令五条悟与禅院直哉都感到满意,他希望至少别惹得双方最终不欢而散。
“直哉,太失礼了。”加茂伊吹不赞同地皱眉,“悟帮我抹消了脑内的术式,我才能清醒过来,他来探望我,你不该这样说话。”
接着,他将目光转向五条悟,脸上露出抱歉的笑容,解释道:“悟,别放在心上,直哉还小,总是仅凭心意行事,其实没有恶意。”
于不同的立场上看待这两句话,听出的意思自然也有所不同。
禅院直哉的表情缓和了些。他不畏惧六眼术师的身份,却在意起加茂伊吹的说法,略显嚣张的气焰被迅速扑灭,面上是藏不住的别扭情绪。
“我又没说他不能在这,”禅院直哉嘟囔着找补道,“我就是没想到。”
他很聪慧,能听出加茂伊吹语气中的维护意味,先一步说他失礼,就断绝了五条悟再借机发作的可能。
对方总归是在为他着想,他总不好让一个病号太过劳神——自动将加茂伊吹代入了此时需要被照顾的角色,以照顾者这一身份自居的禅院直哉便豁然开朗般想通了其中关窍。
仿佛有只无形的手在他心头动作,将不满的情绪如拍打尘土般轻而易举地拂开,即便他仍因五条悟的存在而略有不快,也绝不至于非要在此刻立即发作不可。
而在五条悟眼中,加茂伊吹先驳斥了禅院直哉的无礼之言,又在未等到回应时便转而来宽慰他,俨然是在为他说话。
他本就没有与禅院直哉过多计较的打算,此时见到了加茂伊吹亲疏有别的行事风格,更是觉得没必要在乎一个六岁小孩的失仪之举。
五条悟点了点头,不理会禅院直哉口中絮絮的碎语,只对加茂伊吹道:“我还有事,改日再来看你。”
加茂伊吹细细端详着他的神态,确定其中没有任何可以称得上是不快的情绪,这才暗中松了口气,笑着与他道别。
禅院直哉自觉占了上风,在五条悟朝门口走去时又向加茂伊吹身边挪了两步,志得意满地朝他扬了扬下巴,像只得到主人表扬便骄傲起来的宠物。
五条悟瞥了他一眼,面色未变,懒得回应这种幼稚的挑衅,干净利落地合了门,没见有丝毫犹豫。
虽然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但禅院直哉也不恼火,只觉得胜负自在人心。于是他将正脸转向加茂伊吹时,面上又是热烈而直白的笑容。
他扯过一旁有些距离的椅子坐下,正好坐在了窗框形状的阳光之下,照在身上的暖意使他不自觉捂嘴打了个哈欠,在感到困倦的第一时间,已经自然地趴在了加茂伊吹的床边。
“病房的位置还挺不错。”禅院直哉含混着说道,他晶亮的绿眸迎着阳光的颜色泛起层耀眼的金,冲淡了平日牙尖嘴利的形象。
“他们倒是上心——毕竟传闻都说加茂家要重新立你为次代当主,不重视起来可不行。”
加茂伊吹抬起过于纤细的右手,轻轻搭上禅院直哉的发顶,为他理顺那缕不太服帖的黑发,不显得十分惊讶,却也并没出言证实传闻的真实性。
禅院直哉误会了沉默的含义,微微侧头,从手臂与刘海的缝隙间眯着眼朝加茂伊吹看去,有些怀疑地问道:“好不容易能拿回失去的地位,你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