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加茂伊吹再三向布加拉提强调他完全无需为此感到不自在,布加拉提也依然无法轻易宽恕刚才的过错。
他明明是位□□,却在某些方面显出过度的刚正不阿,像是应激后反复执行刻板行为的动物,心中别有一套与常人不同的处事逻辑。
所以当他坚持以陪伴的方式惩罚自己时,加茂伊吹并没感到有多惊讶。
他瞥了一眼布加拉提紧紧握在掌心的手帕,只觉得潮湿的热意几乎顺着如此远的距离蒸腾过来,叫他也感到有些难受。
加茂伊吹又抬眸望望天空。
太阳简直像一团熊熊燃烧着的火球,光芒耀眼至令人不敢直视,仿佛仅是沐浴在阳光之下便会被轻易灼伤。
作为番外联动人物的他尚且因还未到正式出场的时间而没有单独的读者视角,但布加拉提是原作角色之一,应当早就有一定人气基础。
无论从哪个角度考虑,加茂伊吹都不认为让对方与自己一同在日光下暴晒是个好选择。
——再不想个解决办法,恐怕他们会一同变成读者眼中的笨蛋。
布加拉提的性格本就是那样,他的读者也会对他有更多包容之心,但加茂伊吹不希望这件事成为某些人在未来攻击自己的理由之一。
他自觉得做点什么才行。
鞋底在每踏下一步时都会微微陷入绵密的沙滩中,比起这样的触感,加茂伊吹更喜欢硬实些的地面。那种地面更利于他的假肢借力,行走时便不会有东倒西歪的风险。
但与人相处和走路不同,在对话时,加茂伊吹更喜欢与思路灵活、性格柔软、甚至是道德感相对低下的人交谈。
他本身不是纯善之人,也不想将话说得过于明白,当一句话的真正含义只在吐出百分之四十的内容就能被人领会时,加茂伊吹便会很容易产生游刃有余的轻松感。
布加拉提大概是他最不擅长应对的类型之一。
似乎只是随口提起一般,加茂伊吹在漫长而尴尬的沉默中突然说道:“您是团队中唯一不属于咒术界的成员,应该没人和您说过我的故事。”
“虽然的确如此,但这不是我做出如此迟钝的回应的理由。”
布加拉提面有愧色,他紧紧皱着眉头,大概真的有在认真反思:“我……并非是感到怜悯或同情,正相反的是,我敬佩您的性格与能力,因此才会对刚才的固执感到难以释怀。”
“我想说的不是刚才的事情。”加茂伊吹的嘴角挂着浅淡的笑容,他或许是在顾忌进行语言间的转换时可能会出现的词不达意,吐出英文单词的速度稍微放缓了些。
“我是说——在日本咒术界中人尽皆知并一直是人气谈资的、加茂家嫡长子的故事。”
加茂伊吹早就可以平静地提起那段往事了,他时刻谨记Lesson5的内容。
——不必故意朝谁展示你的创伤,如果有人想爱慕你的全部,自然会看到光鲜外表下、你苦痛而悲切的灵魂。
于是他将五年的经历浓缩,语气平稳,面色如常,仿佛此时所说的不过是类似于吃饭睡觉般寻常的话题。
加茂伊吹说惨烈袭击中的血与火,说偏僻院子中的孤寂与痛苦,说父亲的嫌恶与母亲的漠视,说复健的艰难与因各种意外夭折的弟弟。
他说自己之所以会选择远赴意大利,其实是因为心理状况实在不容乐观。
直到最终说起此时炎热的天气,从头到尾算来,加茂伊吹也不过只用了九句话与两分钟。
他的语速很慢,慢到布加拉提在侧耳倾听的同时有足够的余裕思考,想象那些轻描淡写的形容中到底藏着多少血汗与泪水。
头顶的太阳仿佛也随着那个尚且未能找寻到救赎的灵魂一同沉入黑暗,不知不觉间,布加拉提已经不再感到炎热。
他只是不自觉地用专注的目光追寻加茂伊吹的背影,迫切地想要为对方做些什么。
但他知道,加茂伊吹并不需要他的帮助。
——一棵生长在峭壁边缘的枯树显然只能进行过程漫长的自我修复。
发现它深陷窘境的人已经是少数中的少数,更别提能亲手为它施肥浇水、再悉心照顾它好不容易憋出的几枝嫩芽。
更何况,峭壁本就存不住肥与水。
尽管注意到布加拉提早从他提到下跪恳求那时便几乎屏住呼吸,加茂伊吹也依然没被听众的情绪感染,还能在最后笑着反问道:“所以您明白吗?”
“我远比您想象的更加强大,既然不再为此感到痛苦,当然也不会认为您的一番好意是种令人困扰的冒犯。”他点了点头,似乎对自己的劝导感到满意极了。
“别用无所谓的错误惩罚自己,这是我从一位亦师亦友的长者处学到的一课。”
[Lesson7:令你感到无比在意的某事可能只是他人眼中再微小不过的尘埃。在保证没有崩坏人设的情况下,你大可以自暴自弃,但别用无所谓的错误惩罚自己。]
学到这课时,加茂伊吹正亲自走过那不勒斯街头的每个角落,在短暂的休息时间中,他难得接到了本宫寿生的短信。
五条悟成年后所使用的咒力或许能跨越足够遥远的距离,但绝对无法突破不同作品间的壁垒,仅是一名二级术师的本宫寿生更是做不到这点。
在加茂伊吹登机的瞬间,本宫寿生便失去了对他手机的控制,因此两人只在必要时才会通过正常方式进行简单的交流。
能让本宫寿生主动联系他的情况只有三种:要么是加茂拓真趁加茂伊吹不在时做出了不利于他的行为,要么是十殿正面临一些必须由首领亲自决择的特殊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