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茂伊吹曾在夜深人静时反复写下这个名字,以根本不可能起到任何作用的方法,试图化解那股从三年前遥遥指来的、蝴蝶扇动翅膀引起的飓风。
禅院甚尔未能亲自说出口的告别变作牢笼,将加茂伊吹还没能被修复完整的灵魂困住,令往日显露出的一切端倪在分离真正到来时都像是春雷般响彻。
——依然活着这个事实本身便令加茂伊吹痛苦不堪。
黑猫抬眸,正好对上加茂伊吹的视线。
它出神的时间有些久了,少年不知何时开始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不再继续纠结于纸面上的主从复合句,而是静静地望着黑猫,眼底有隐约的挣扎之意。
“先生,我每晚都做着同样的梦。”他的声音有些干涩,“我多希望我在同一天杀了粟坂二良与尾神婆婆。”
黑猫沉默一瞬,它掩去面上任何可能会被加茂伊吹误会的神情,只留一丝疑惑,似乎是真的不能理解他的苦恼。
[伊吹,或许是因为来到意大利的时间有些久了,你忘了一个重要的事实。]黑猫有些惊讶地说道,[将决定禅院甚尔命运的从来不是你或尾神,而另有更高级别的意识存在。]
黑猫用极为温和的语气抚平了加茂伊吹心湖上翻起的褶皱。
它说:[你大可不必如此难过,毕竟大部分诅咒师在读者眼中恐怕都不如一只皮毛好看的猫咪。你要记住Lesson7——]
正是因为在那时学习了Lesson7的内容,加茂伊吹才有余力站在沙滩上,以如此轻描淡写的态度对布加拉提说出这些话。
“不知道您现在是否还觉得有必要与我一同‘坚守阵地’。”
在说出这句话时,加茂伊吹清俊的脸上绽放出一个比平常更灿烂的笑容,好像真觉得十分有趣:“如果您中暑昏迷,我会过意不去的。”
在这瞬间,布加拉提感到此前丧失的热量再次回到脸上,使他下意识便觉得两颊发烫。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固执在加茂伊吹钢铁般的意志前究竟有多么可笑。
“请您稍等片刻。”布加拉提下定决心,他抹了把刘海下的汗水,转身大步朝海滩旁的商店走去。
他回来的速度很快,因为换上了轻薄的沙滩裤与沙滩鞋而脚步轻快。与离开时不同的是,他返回时提着一个不小的挎包,其中装满了此行的战利品。
在加茂伊吹惊讶的目光之中,布加拉提从挎包中拿出一瓶外壁还带着水汽的冰饮、一顶遮阳帽与一把折叠伞。
“冒犯了。”布加拉提低声道。
他将冰饮放进加茂伊吹的手心,把遮阳帽扣在加茂伊吹的头顶,又自行撑开宽大的折叠伞,为两人制造出了一片阴凉。
对此时加茂伊吹的状态还算满意,布加拉提终于有时间介绍道:“包里还有我为您买的短袖,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陪您去试衣间换上再行动也不迟。”
“啊……不。”加茂伊吹正了正遮阳帽的位置,他适应得很快,“多谢,这样就好。”
起先的确没感到炎热有多么难以忍耐,但有了此时的对比,加茂伊吹反倒觉得身上冒出些细汗。
但他也的确有拒绝更换短袖的理由。
只是稍微挽起一截袖管便显露出来的伤口盘踞在手臂内侧,像是横生的野草,如果毫不遮掩的话,恐怕会显得更加怪异。
因此,加茂伊吹仅是克制地将袖口扯到小臂中段位置,大概只有布加拉提能够注意到白皙皮肤上的累累伤痕,也免去了他再解释一番的工夫。
两人走了一会儿,加茂伊吹从口袋中摸出一个巴掌大的本子,不断从纸面上写写画画,以布加拉提难以读懂的方式记录着他所需要的信息。
布加拉提静静陪在他身边,无事可做时便忍不住思考与加茂伊吹相处的日常,猛然回忆起少年曾在两人初遇时说过的那番话,心头再次隐隐生出些许不安。
意大利的恶劣环境不会被轻易改变,但加茂伊吹所讲述的过往让布加拉提意识到,似乎有股来自日本的强风即将席卷这个国家的每个角落。
咒术界是一个不为人知的神秘领域,正如同加茂伊吹是个无法被轻易看透的人。
布加拉提终于下定决心要问出心底的忧虑。
但还未等到他开口,一声突兀的惨烈尖叫划破了海滩上欢乐的气氛。
意外突生,但当加茂伊吹与布加拉提迅速赶到骚乱的发生地时,所见到的却并非是大肆作乱的咒灵。
一个面容削瘦、眼窝深陷的少年正挥舞着一把□□,枪支上被打开的保险与他本人显然不太正常的精神状态都说明事态已经相当危急。
布加拉提怔愣一瞬,面上浮现出不忍的神情:“是瘾君子……应该还没成年。”
“靠后吧。”
读出布加拉提语气中的情绪,加茂伊吹轻叹一声,已然用口袋中被包裹至只留下一侧的刀片划破了手指。
“我来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