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加拉提硬着头皮看去,与那对可怜的夫妇对视,已然从他们的表情中看出了些许崩溃的情绪。
“我们知道的,我们一直都知道的……”似乎是终于再也无法忍耐,男人竟然于一位陌生人面前吐出了这句在意大利境内堪称高危的抱怨。
“但卖给他毒品的是那个热情啊!他们是无恶不作的□□,怎么可能允许自己轻易放过一个能掏空家底的‘大主顾’呢!”
“你在说什么啊!”
女人惊慌地伸出手捂住了丈夫的嘴,面上的悲痛还没消逝,已经不得不强行逼迫自己向加茂伊吹两人挤出满是讨好的笑容:“我们很久没睡过一晚好觉了,我是说,他现在脑子不太清醒……”
“够了!”布加拉提终于忍不住打断了这荒谬的一幕。
或许是因为他的表情实在算不上好看,夫妻二人一同愣在原地,都显出有些胆怯的模样,不理解刚刚还宛如上帝降世的好心人究竟为何会突然如此愤怒。
即便只凭自己那糟糕的意大利语水平将对话听了个大概,加茂伊吹也能靠一身察言观色的本领读懂当下这绝不能被称为和谐的气氛。
布加拉提人设中的最大冲突就是他的□□身份与正直到过分的性格,若是这部漫画的作者性格恶劣一些,想必会让他因这个理由在某时惨烈地丢掉性命。
加茂伊吹与他相处过一段时间,虽然没了解过读者对布加拉提的评价,却已经有了些自己的看法。
若是在联动结束后,两个世界的人物还有机会通过特殊手段进行交流,那么对于加茂伊吹来说,活人显然比死人更加有用。
他不知道通过微薄的努力是否能减少布加拉提遇害的可能,但如果能让对方提早意识到热情并非是个极度友善和谐的容身之所,想必也能为布加拉提本人避免一些麻烦。
因此他没急着带布加拉提离开,而是选择让热情所造成的灾难尽可能详细地在对方面前展示出来。
父母的哭诉将字字句句化作烈火,炙烤着布加拉提想要守护那不勒斯人民的本心,逼迫他在善恶的抉择中靠向前者,以争取到更多生存的可能。
“不要惊慌。”加茂伊吹的语气依然十分平和,他如此对布加拉提说道。
少年朝跪坐在沙滩上的夫妻二人露出一个安抚性的笑容,随后上前一步,轻轻握住了布加拉提的右手,摸到了对方掌心中湿润的冷汗。
“我和哥哥还有急事,家中发生了一些意外,他情绪有些不好,还请多多见谅。”
加茂伊吹的语速很慢,这大概是他第一次在公开场合下尝试说出意大利语,用词简单,只能保证语法不出错误,好在将意思顺利传递到了听者耳中。
见那对夫妻连连摆手示意没事,加茂伊吹又笑笑,牵着布加拉提手的动作便施加了几分不容抗拒的力道。
这个动作表面仅是暗示,实际上已经以一个巧妙的角度夹住他的手臂,将他朝原本的目的地带去。
“那么——再见,愿上帝保佑您。”
加茂伊吹严格地恪守着社交礼仪的要求,即便离开时有些匆忙,也依然将一切都做得周全。
直到走出一段距离,布加拉提才终于从梦中惊醒般回过神来,急急地喘了几口气,眼底还有未散尽的挣扎。
他意识到加茂伊吹正牵着他的手,难免觉得有些冒犯,在试图寻找话题化解自己刚才的失态时,突然想起两人头顶原本该有一把遮阳的折叠伞。
再原路返回寻找显然不太可能,而这个失误也更使他显得不稳重。布加拉提终于完全泄了气,见连加茂伊吹本人都没觉得有何不适,便只任由他牵着朝前走去。
“……我不明白。”在此时此刻,他感到心中有什么东西在缓慢溶解,使他终于能够对加茂伊吹坦然吐出自己的无助。
“我试图为每个我能看见的那不勒斯人解决问题,同时尽心尽力为热情工作,但我已经不明白我所坚持的一切究竟是对是错了。”
他迷茫地询问:“如果是您的话,您会如何看待此时的情况呢?”
“啊——我似乎真知道答案呢。”
加茂伊吹的答案并不像布加拉提想象中那般严肃。
“这世界上恐怕没有所谓完全对或错的事情,您在死后究竟是会上天堂还是下地狱也并不由我来评判。咒术界不信耶稣,我们管不了这些的。”
“但是……”加茂伊吹目视前方,他似乎笑了笑,眼角眉梢都弯出一个温和的弧度,“我能确定的事情,还是有一件的。”
布加拉提下意识微微屏住呼吸。
“只有电影中的救世主才会英年早逝,至少在这个世界上,做英雄的人一定会有个好结局。”
加茂伊吹微微转过头,他与布加拉提对上视线。
“如果您愿意成为一名寻常意义上的好人的话,我想,您大概会活到九十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