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杰早就知道调伏特级咒灵不是件容易事,却没想到对方仿佛早就知道将有敌人前来,在感受到已然化作身体一部分的大门被推开的瞬间便布下生得领域,将他拉入了一个全然未知的世界之中。
他站在空旷的日式庭院里,稍有茫然,抬眸便与一只巨大的眼睛对上了视线。
就算能在每场国文测试中获得接近满分的成绩,夏油杰也无法用语言确切地描述出眼前地狱般的景象
灰白色的天空被一只与人眼外形类似的存在覆盖了一半有余,云朵与光都被挤占了生存的空间,只能可怜地缩在视线范围内最边缘的位置,形成了不寻常的拥挤情状。
夏油杰之所以没将那个存在明确形容为“人的眼睛”,也的确有一定理由。
明明眼睑、结膜、泪器等部分应有尽有,甚至连眼球上细密的血丝都生动至极,更别提那仍在不断乱转从而微微颤抖着的瞳孔给它赋予的无尽生命力有多么可怖。
它居高临下地将世界的全貌尽收眼底,却又仿佛仅在注视夏油杰一人,叫少年因巨大的压迫感而觉得有些喘不上气。
尽管生动但夏油杰从未见过哪个人类能够拥有那般绚烂的瞳色。
世间的万种颜色全都融进其中,名为虹膜的组织像是被灌进了大量闪粉的湖,翻涌着搅出无数个漩涡,在不同的亮度和角度之下呈现出不同的状态。
奇异又瑰丽,令人在止不住惊叹的同时自然地升起一股见到艳色蘑菇的危机感,第一想法仍是远离。
夏油杰正是这样做的。
他飞速观察了周围的情况,然后以最快速度躲进一旁的木制长廊,借屋檐遮蔽巨眼的视线,避免被对方提前窥探到行动的前兆,引发一系列棘手的麻烦。
不过是刚刚站稳脚步,他便听见了起初并没注意到的、来自纸门背后的响动。
那扇单薄的纸门背后也有极强的光,在屋外并不明亮的情况下,夏油杰想不通那像是从对面窗口漫进来的光亮究竟来源于何处强光应当只是为了让他看清屋内景象的存在。
他隐约意识到这是一个仅凭单薄逻辑支撑着运转的世界。
因为构建领域的家伙想让他不用开门就能了解到房间里正在发生的事情
所以纸门比一张用来写毛笔字的和纸更加轻薄,分明挡不住任何寒风;莫名其妙出现的光源也并不合理,简直是有人故意安置了打光灯,只等演员到场。
但夏油杰别无选择,若想找出破局之法,他只能暂且顺着领域主人的意志行动。
门内传来细微的乐声。夏油杰侧耳仔细辨认,依稀能听出熟悉又陌生的音调,大致等相同的片段反复出现第三次时才想起,这似乎是祇园祭上花车游行时的音乐。
“京都吗。”
想到该在歌厅门外等待的加茂伊吹,夏油杰心头蓦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如果加茂伊吹因发现他被卷入生得领域而决定进
门观察情况,他们很有可能被搅进了同时糅合了两人人生的合成世界,并各自应对一些本该属于对方的难题。
夏油杰重新审视了周遭的环境,带着猜测思考,果然发现此处的建筑与加茂家本宅的建筑基本相同。
但他没到过这个院子,并不知晓这是何处,也说不定只是咒灵为了困住他而虚构出的、现实生活中本就没有的场所。
为了尽快与加茂伊吹会合,夏油杰放弃了以静制动的想法,他以观察咒力残秽的方式试图隔着纸门判断房间中是否有危险存在,却只勾勒出一个幼童的身形,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他深吸口气,虹龙的头颅已然从他身侧探出,保证在遇到危机时能第一时间出动进行反击或防守。
做好了万全准备、将肌肉状态都调动到最活跃后,夏油杰一把拉开了纸门。
出现在夏油杰眼前的,果然是个像枯叶般干瘪又狼狈的少年。
少年黑发红瞳,衣衫简陋且并不合身,右腿的裤管有一大截都空荡荡的,大腿中段的位置还有斑驳的血迹将布料黏在一起,想必只会使人更加难受。
他坐在一床干硬的被褥之中,脊背疲惫地弯曲着抵在墙上,背光而坐,无力地垂着头用指尖在一处暗红色的污渍上抠来抠去,显然没有作用。
明明头顶的窗外就是一片自由之景,他却甚至连抬眸的兴致都无,像是个被拧满了发条的机关娃娃,只能进行麻木且机械的运动,失去了追求任何事物的欲望,包括求生。
不知从何传来的乐声仍在响着,声音越来越大,“加茂伊吹”却浑然不觉。
空旷的房间中仅有最基本的几样家具,但衣柜中没有叠好的换洗衣物,木架上没有适龄启蒙的教材书籍即便没有踏入房间,夏油杰也知道抽屉中必然也是空无一物。
房间中只剩“加茂伊吹”了。
意识到这点后,夏油杰的心脏跳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