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端端的为什么想走。”
“就不能是有一个浪迹天涯的梦想?”
“浪迹天涯一家家储墨库房对吧?”
“你能不能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你也没哪壶能开。”
“不和你贫了,说真的,有时候看着四周穷迹贫瘠、一层不变的现状,门外挂于漫天银河的漆黑夜色就显得格外吸引人,
“突然就很想丢下一切纠结烦恼,一头扎入这夜色中,远走高飞,待出走半生,归来满身风雪,已经白发苍苍的小萱,看见本仙姑后,痛哭流涕,垂泪后悔,满脸自责,以为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惹跑了本仙姑,半生都生活在悔意中,然而本仙姑却已经风轻云淡,作为纵横山上的大精怪,懒得解释,只是体贴安慰起你来……唔,真爽啊。”
“……”
“怎么样,听完是不是已经心疼自责了?”
“要不你再睡会儿?”
“本仙姑是认真的!”
“你认真好多次了。”
“这次不一样,因为现在确实不如跑路……算了,懒得和你说了。”
妙思说到后面时,似乎身子探进了三分满的米缸,声音带着些空旷回音。
黄萱淘米的动作顿住,回头瞧了眼。
五更天,外面正是最黑的时候,厨房内的灶台上,只点了一根蜡烛,黯淡光线隐约照亮两人之间的泥地面。
巴掌大的儒服小女冠坐在米缸的边沿上,儒服下两个脚丫子甩荡着,她手里捧着的金钵盂,没有像以往一样装墨,而是改为装满大米。
黄萱回头的时候,刚好见到她小手拿起一颗生米粒,放在嘴里努力咬了咬。
“能吃?”黄萱好奇问。
妙思吧唧嘴试了下咽下去,可最后……还是放弃了,钵盂中的米粒全倒回米缸,她捂着疼出泪的腮帮,苦着张脸,缸沿处垂下的两只小短腿也不摆了。
黄萱没有露出失望表情,低头继续勤快淘米,同时轻声:
“我之前是开玩笑的,你别强求,吃墨就吃墨吧,办法总比困难多。”
顿了顿,她又问:
“你今夜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怎么有些反常,吃饱了墨,怎会不开心。”
妙思眉头拧成一团,像乱麻一样难解开,叹气:“为何世间烦心事这么多呀。”
黄萱想了想,板着小脸,正经答道:
“那你要少吃点,人在肚子饿的时候,通常只有一个烦恼,但是一旦吃饱了,就会有无数个烦恼,所以很多烦恼,都只是吃饱了撑的。”
妙思:“……”
好特么有道理。
坐在米缸上的儒服小女冠无言以对,默默转头看着红袄小女娃似是无忧无恼的淘米背影。
“小萱,那你有没有梦想的事情。”
“有。”
“什么。”
“能有一栋大宅子,自己的大宅子,每天起来把它收拾的干干净净,我会很开心。”
“然后呢?”
“然后把你们全都接来住,一起开心。”
“再然后呢。”
“再然后……”她低头洗碗:“再然后还没梦到那里。等梦到了再告诉你。”
“没出息,不如本仙姑的出走半生、你痛哭流涕。”
“你以前不是说,外面危险,容易遇到一些想拐骗你的坏蛋吗?”
“没错,但现在看来,小心翼翼躲在这里,还是有事找上门……对了,最近经常来找你的那个牛鼻子,你长个心眼,少接触他。”
“陆道长吗,为何?”
“最讨厌牛鼻子了,还是符箓三山的,他还想拐骗你上山,呸,小丫头都不放过,真不害臊。”
“陆道长不像坏人,不过我也不会被骗……”
聊了会儿,妙思无言许久,突然开口:
“小萱,你说的对,本仙姑确实不该出去偷吃,这是今晚做的最笨的事。”
“没事,都过去了,以后不再犯就行。”
听到黄萱的宽声安慰,妙思欲言又止。
黄萱却突然回头:“对了,有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爹爹涨工钱了,而且听他说,改日还能分到新建的棚改房,房租更便宜,以后咱们手头就能宽裕些了,搬进新屋也能住的更舒服些,你也不用成天缩在柜子里,怕被爹爹和其它住客发现……”
黄萱语气有些高兴的讲着述,语气里有着对未来日子的期盼。
妙思默默倾听了会儿,抬头弱声问:
“可本仙姑饭量大,还专挑好的墨吃,要是这些钱仍旧不够买墨呢?”
黄萱认真答:“那就想些其它法子,赚多些钱,反正咱们手脚勤快,总饿不死,大不了……我在墨斋多干会儿,或者去其它不缺墨的场所,捡点墨回来,法子总能找到的。”
妙思眼底感动,可是旋即,她似是想起了什么,小脸有些煞白,赶忙劝道:
“小萱可不要盲信坏人,去什么青楼歌院干活,小心忽悠哄骗,那些青楼歌坊不是什么好地方,哪怕打零工,也容易近墨者黑,那种环境,潜移默化下,就能拉良家下水。”
小女冠跳起身来,围绕米缸边沿踱步转圈,手中雪白拂尘挥来挥去,不时的转头看向红袄小女娃那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她压低声音叮嘱道:
“你有百年难遇的天赋,主要是这一双眼,有洞穿虚妄的玄处,当初能找到本仙姑就是多亏了它,也是咱们缘起之始,此目讲究极多,在儒释道三家典籍中都有相应的称呼……简而言之,你能走的路子很广,乃极佳胚子,三家都能走通,更别说其它道脉,所以不要自毁前程,切记切记。”
黄萱不太懂这些,但听的出妙思话语中的严肃,有点傻乎乎的点头:“哦哦。”
妙思止住话语,安静的看了会儿她,又问道:
“小萱,你为什么一直对本仙姑这么好,当初把本仙姑救回家也是……”
黄萱想了想,随口答:
“没有为什么,嗯,就像那位长史贵人出手相助一样,他当时来得及想,该所求什么了吗?想必没有,只是想,就去做了,就这么简单,不需要问为什么。”
妙思沉默了会儿,忽然重重的点头:
“好,明白了。”
“是肚子又饿了,烦恼归一了?”
儒服小女冠不答了,对着面前的空气挥了挥小拳头,自说自话:“最聪明,没有之一!”
“什么最聪明?”
黄萱疑惑回头,米缸上却已不见小女冠身影,不知跑去了哪里。
“今晚这是怎么了,奇怪……”
二月了,春节将至,忙了一年,大伙好好休息下,要对自己好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