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部的伤口,在持续渗出血液,那是被镗钯扎伤的。
韩世忠一屁股坐在地上,身边只剩两个士卒,其中一个还不是他的兵。
他不知道自己逃了多久,反正绕过了好几座小山,接着又穿过四五个村落,终于不再听见追兵的呼喊声。
这种事情,韩世忠已经习惯了。
艰难除掉甲胄,用牙齿撕破衣服,薅起一株草药嚼碎,韩世忠让士兵帮自己包扎伤口。
韩世忠的方向感极强,很快确定该往哪走。
行了数里,便遇到一群溃兵。足足有十多个,横七竖八躺在山脚下,喉咙里拉风箱般喘气。
收拢士卒归队,继续往东走,居然看到炊烟。
韩世忠赶过去一瞅,瞬间气得够呛,竟是一百多个弓箭手,聚在村口烤嫩玉米吃。
这些家伙是最先逃的,射了义军预备队两轮,被义军一冲就吓跑了。
义军的预备队根本就没追,转而攻击西军右翼,这些弓箭手还特么在逃。既不停下来射箭,也不提刀两面夹击敌人,反正就特么知道逃离战场。
韩世忠那个恨啊,如果弓箭手不逃得那么干脆,或者冯充的部队再坚持几下,他就能刀切豆腐般把义军击溃。
别看只溃了一个鸳鸯小队,那些逃兵会冲击友军的。
且韩世忠是从侧面杀去,邻近鸳鸯小队的长兵器,在溃兵干扰下很难迅速掉转方向。只需击破一队,以点带面就能击破一大片!
再骂也没用韩世忠甚至懒得训斥他们生火。
韩世忠去玉米地里,掰了几根嫩玉米棒子,一边烧烤一边打盹儿休息。
若是贼兵看到炊烟追来,他大不了继续跑就是。
“幸亏俺跑得快,这些贼兵打仗可真拼命。”
“俺爹也是弓箭手,断了条胳膊才回家。俺出门的时候,爹就嘱咐遇到不对劲赶紧跑。这伤了死了,抚恤也拿不到,只有命才是自己的。”
“官兵肯定打不赢贼兵,那朱贼多半能做皇帝。”
“莫要乱说,大宋皇帝有老天爷保佑,寻常造反哪是能成的?”
“嘿,皇帝要是老天保佑,天底下还会遭恁多灾?”
“……”
韩世忠听到这些议论声,睁眼盯着火苗上方的玉米发呆。
就给那几个军饷,还特么要克扣,能埋怨弓箭手们溃逃吗?
如果足额发放粮饷,北宋一个中等禁军,每天工资是130多文,外加每月2石5斗粮食。
而厢军分为三等,月薪300到500文,换算下来每天10多文钱。另外提供月粮,每月2石左右,也就是236斤(现代斤)。换季时还会给布料做衣服。
西军乡兵的待遇,跟中等厢军差不多。入伍时可领一笔钱,基本是给十贯。
这在北宋中期还凑合,可这几十年物价飞涨,当兵的军饷却一直不涨!
特别是近两年,克扣粮饷都不用贪墨,把月粮以官价换算成钱,就能赚上一大笔差价。士兵拿着那点钱,根本买不到足够的粮食,只能每天饿着肚子苦熬。
直到赵构南迁,朝廷才想起给士兵涨工资,一次性猛涨三分之一。
又过几十年,逐年上涨,军饷已是宋徽宗时的四倍,那个时候士兵终于能吃饱了。
这些厢军和乡兵,其实都盼着打仗呢,因为打仗可以管饭,平常只有操练时才管饭。
但也只为吃饭,傻子才拼命!
西边传来脚步声,却是一些溃兵,看到炊烟跑来汇合。
韩世忠沿途收拢三百多人回去,首先跟王渊汇报情况。
王渊低声说:“冯充比你早回来指责你指挥不当,害得吃了场大败。”
韩世忠怒道:“俺指挥不当?他们要是愿听指挥,他们要是都敢拼命,就不用俺带着本部冒险强攻破阵了!”
王渊问道:“你们到底是怎败的?”
韩世忠说:“寻纸笔来,俺画给伱看。”
王渊叫人拿来纸笔,韩世忠很快画出各种兵器。
接着,韩世忠又画出鸳鸯阵,指着阵法说:“此阵适合长期操练的新兵,只要严肃纪律,又操演熟练,没见过血的新兵也能打硬仗。兵器很长,配合精妙,敌军很难近身,近身了也能合击。两军交战近一刻钟,西军士卒死伤越来越多,近战兵器也没怎么碰到过贼兵。西军越打士气越低,贼兵却士气越来越盛。俺就是见到这种情形,才不得不冒险亲自去破阵,否则打下去迟早也会败。”
王渊仔细看着阵型排列,感觉有点明白了,但没亲身体会理解不深。
韩世忠继续讲解:“这种长长的竹子很难突破,少数西军杀进去,又被这种叉子挡住,还会被长枪攻击。贼兵十二人为一队,有队长居中指挥。俺还听那队长喊:队长战死,全队皆斩!”
“全队皆斩?”王渊骇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