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走停停,反复折腾。
从长江转入运河,又进行一段路程,运河封冻不能行船。
刘延年只能在淮南住下,等着开春冰雪融化。
大明开国的时候,刘延年在广西做官。
等东南小朝廷灭亡,刘延年又卧病半年。
病愈之后,他托人求官。毕竟是进士出身且有从政经验,这种官员只要不犯大错,大明新朝是愿意接纳的。
可当时求官的人太多了,翰林院的闲职都已爆满。
刘延年在开封苦等两个月,终于等到一个实缺——县主簿。
这个官职对刘延年来说,简直就是活生生的侮辱。
我的父亲和两个叔伯,都是这家上市公司的高管,我自己也已经做到中层。公司被人收购了,管理层重新任命,新董事长居然让我去做子公司的子公司的子公司的小领导?
老子不伺候了!
刘延年回到家乡,闭门苦修,钻研学问,名声反而比做官时还大。
转眼已是“复兴中华三年”,刘延年没有直接入京,而是先去拜访淮南右布政刘韐。
“小侄拜见叔父!”刘延年恭敬作揖。
他比刘韐年轻不了几岁,但辈分差了一代。
刘韐、刘子羽父子四人,颇得朱铭赏识提拔,他们属于阁臣方孟卿的嫡系。
但是,刘韐的爷爷那辈儿,就已经从江西搬到福建,只定期回祖籍编修家谱而已。
刘氏每一代人,都有迁居外地者。
甚至刘延年所在的清江刘氏,也是宋初从别处迁来的。
他们并非真正底蕴深厚的大族,至少在清江那一片不算什么。
刘延年进京劝谏皇帝,妥妥的被人当枪使!
叔侄俩寒暄一阵,谈及许多近况。
聊得差不多了,刘延年说:“叔父可知,朝廷正在江西清查田亩?一旦丈田完毕,就要摊丁入亩,还要拆分迁徙大族。侄儿此次进京,就是要劝谏陛下。”
刘韐无法理解刘延年的脑回路,说道:“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江西恁多大族都不说话,清江刘氏也没多少族人与田产,你忙慌慌的跑去京城作甚?”
“义不容辞也!”刘延年说。
刘韐问道:“谁怂恿你进京的?”
“并无人怂恿,”刘延年解释道,“有几个大族的学生,常年听我讲《春秋》。他们提及此事,又说朝廷要将《荀子》升经。这般种种,皆不似明君所为,一定是朝堂当中有奸佞。”
刘韐劝道:“你还是回家吧,莫要害了清江刘氏。我们两家同宗同源,虽然已分居数代人,但每隔十年就要叙族谱。祖宗情分在此,我必须劝你一劝。”
刘延年说道:“方田均税、摊丁入亩,这些事情都无可厚非,我清江刘氏愿意配合朝廷。但拆族迁徙有违孝悌,更何况是迁去湖南垦荒。江西大族何罪,族中子弟为何要被变相流放湖南?”
刘韐更是无语:“清江刘氏族人数量不多,只要细细分家,甚至可以不用拆族迁走。跟你无关的事情,你多管什么闲事?”
刘延年再次重复那句:“义不容辞也。”
接着,他又继续说:“更何况,把《荀子》升经,置孟子于何地?”
刘韐正要继续劝阻,猛地回过味来,顿时愤怒道:“你想要邀名天下,假惺惺跑来寻我作甚?来人,送客!”
刘延年道:“小侄人微言轻,请叔父一并上疏。”
“滚!”刘韐已然怒不可遏。
别的大族都不敢乱说乱做,为啥刘延年就敢呢?
因为清江刘氏的田产真不多,刘延年的父亲和伯父、叔父,全是那种有钱就买书的人。仅他的父亲,就购书两万卷收藏在家。
有的时候,甚至卖地购书。
而且还收藏金石,家里有许多夏商周三代古董。
族人的数量也不多,代代向外迁徙,都跑去其他地方开枝散叶了。
这样的清江刘氏,能隐匿多少土地?
根本就不怕官府清查田产,也不怕被官府拆族外迁。
所以刘延年敢站出来。
他知道别人把自己当枪使,但他愿意做这杆枪。跑去京城闹一闹,皇帝不会拿他怎样,他也没想过推翻朝廷政令。
不为闹出一个结果,只是追求闹的过程。
闹过以后,所有江西大族,都会承他刘延年的情。天下所有反对《荀子》升经的士人,都会称赞他刘延年一身傲骨,把他刘延年视为维护孔孟的大儒!
刘韐想明白这些,直接把远房侄子轰出去!
他看着刘延年远去的背影,咬牙切齿道:“沽名钓誉,枉读圣贤之书!道德文章只作给人看,哪里有半点真儒的样子?”
刘韐已经决定,今后不再回江西续族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