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贵璞却不相信,他向县衙文吏打听过,知道赵佶跟那些流放官员很熟。尤其是现任交趾左布政使向子諲,以前流放镇远县的时候,跟赵佶属于是通家之好。
身为一个没有靠山的小县令,陈贵璞很想通过赵佶,搭上布政使向子諲那条船。
不知不觉回到县城,赵佶指着乱糟糟的房屋说:“该修城墙了。”
陈贵璞摇头叹息:“难啊。本县的人口太少,还有好多蛮夷村落不服王化,哪来的人力物力来修建城墙?”
“这次却是机会。”
赵佶突然蹲下,捡起石子写写画画:“这里是镇远县,这里是矩州……不对,现在该叫贵州。这里是黔州、思州,东边是湖南……这几条路可以行军……看出什么来没有?”
陈贵璞的眼里全是茫然,又不想表现得太笨,于是赞道:“老先生竟然还精通地理。”
“以前在中原居住时看过地图,来了镇远又经常跟过往商贾闲聊,”赵佶随口解释两句,继续说,“刚才跟那个叫叶铁的将军聊完,我大概能猜到朝廷想加强对贵州、黔州、思州等地的控制。”
“然后呢?”陈贵璞还是不明白。
赵佶说道:“我们所在的镇远县,地处要冲啊。一旦派遣驻军,就可控厄四方,尤其是控制了从湖南到贵州的行军通道。陈县令可趁机上奏朝廷,请在镇远县派遣驻军,把士兵和家属弄来不就有人口了?再申请多安排移民过来。到时候,修建城墙的钱可从军费里拨,士兵、移民、归化蛮夷都可以弄来修城。此事办好了,县令亦有功劳。”
陈贵璞有些犹豫:“这能行吗?”
赵佶笑道:“试试就知道了。”
陈贵璞瞻前顾后,终究没抗住立功的诱惑,迫不及待跑回县衙亲自写奏疏。
赵佶却是溜达回家。
他在镇远县没有田产,主要是人口太少,招不到什么佃户。刚来的那几年,垦荒把赵佶给累坏了,后来有了稳定收入,就把自己垦出来的土地卖掉。
发卖田产,他一点也不心疼。
在招不到佃户的情况下,谁爱种就谁种去,反正他赵佶不可能再下田。
儿女们也不种。
他隐姓埋名之后的所谓“长子”,今年已经十八岁了,从小亲自教导其读书,十五岁就考取了秀才功名——赵佶虽然没能立功调走,但在成为正式吏员的时候,就恢复了他子孙的科举资格。
镇远县属于后世的贵州地界,现在却属于湖南的沅州府。
他那儿子十五岁中秀才,被沅州府学给录取,并且是包吃包住的内舍生。
就快要府学毕业了,如果毕业成绩优异,有机会到洛阳太学包吃包住。如果没被太学录取,接下来需要自己努力考举人、进士。
“长女”也已经嫁人,嫁给一个犯官之子,而且是向子諲做媒订的婚约。
那犯官已立功调走,如今在湖北做县令,女儿也跟着一起嫁过去。
“相公回来啦。”
曾氏笑盈盈把赵佶迎进门,手持鸡毛掸子给他扫身上灰尘。
“爹爹!”
十岁大的小女儿扑上来。
赵佶伸手拍拍女儿的头顶,这是他五十多岁时生的,当时曾氏也属于高龄产妇。
屋内还有个十四岁大的儿子,正在读书温习功课。
赵佶吩咐道:“接下来两个月,一直有大军和民夫过境,记得看住孩子不要乱跑。”
“我省得。”曾氏说道。
赵佶又从怀里取出个纸包,放在桌上说:“叶将军请吃饭,我带回来一些肉。”
曾氏笑道:“两个小的有口福了。”
赵佶这些年过得真不宽裕,自己的工资不多,镇远县又没啥油水,还要养老婆孩子一大家人。而且两个儿子都在读书,虽说自己教导不用掏学费,但笔墨纸砚总是费钱的,各科书籍也要掏钱购买。
如今总算宽裕一些,大儿子在府学包吃包住,能给家里省下一大笔开支。
太阳就快落山,老婆孩子在堂屋吃饭,两个孩子抢着吃肉满嘴油汪汪的。
赵佶坐在屋檐下看日落,意兴萧索不知道在想什么。
“嘶!”
突然疼得倒吸一口凉气,赵佶赶紧站起来捂着后腰。
这是刚流放那几年累出的毛病,垦荒实在太辛苦了,累得赵佶好多次在夜里偷偷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