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在那些取水相对方便的沙漠边缘,官府才会安排军民去种树。
牧民和农民也愿意种树,因为官府给出了承诺:只要不砍伐主干,等这些树长大以后,老百姓可以去砍枝丫当柴烧。
木柴,在这些地方是重要生活物资!
车队在甘州城外停下,由于有军队护送,他们直接在附近用军粮补给。
城北有马市。
附近的各族牧民,会在秋天膘肥体壮时,把马、羊等牲口驱赶来交易。
如今是春天,卖牲口的非常少,主要是来卖奶制品、毛毡,以及冬天冻死的牲口皮毛。顺便买一些食盐和种子回去,别说这里的牧民会种地,就连漠北的牧民也会种少量粮食,以降低极端气候带来的饥荒风险。
看到军队护送一支车队停下,各族牧民也不害怕,纷纷带着奶制品和皮毛过来兜售。
官府没有强制改变他们的发型,只规定衣服必须男右衽、女左衽,亲人去世服丧时必须反过来。
头几年管得很严,这两年官府已经懒得管了。
因为即便是异族,也并非全都穿左衽衣服。而在汉地,亦有左右衽反着穿的,大家早就司空见惯了。
伴随着大明国力愈发强盛,官府和士子越不在意异族怎么穿着打扮。
军官命令士卒把那些牧民拦下,但没有直接驱散。
画家们本来就要在城外休息,此时纷纷下了马车,过去看牧民售卖的东西。
“这是什么皮?”周琮在一个牧民面前停下。
那牧民是党项族的,却也会说汉话:“草豹子(雪豹)皮。去年下雪,一头草豹子钻进羊圈,咬死我整整两只羊。”
周琮问道:“多少钱?”
党项牧民的眼里闪烁精光,决定狠狠的敲竹杠:“三贯钱!”
又害怕把周琮吓到了,连忙补充说:“这位相公莫嫌贵,你看这皮子没有损伤,是我跟两个儿子用木棍敲死的。”
周琮被如此便宜的价格惊到了,当即检查皮毛然后掏钱:“确实没有损伤,勉强值这三贯钱。”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双方都觉得自己占了便宜。
周琮喜滋滋把雪豹皮收好,随口问道:“你是哪个部落的?”
党项牧民笑呵呵说:“哪还分什么部落?我们那里叫玉河乡,牧民按户数编为保甲,给官府交税也是保甲长来收。大牧主都被官兵杀了,留下的草场我家分了一份。先领到两头羊,后来又发了两头。剩下二十多头羊,还有一匹马,是官府借贷给我的,去年就已经还清了。”
“那就是快三十头羊,日子能过下去吗?”周琮问道。
党项牧民说:“要下崽的,把小羊羔也算上,我家有四十几头羊了。前三年还免税,遇到白灾官府还赈济粮食,熬过头几年就是好日子。”
官府给牧民分的草场,是从大牧主那里弄来的。
官府给牧民发放、借贷的牲畜,是从西夏军队那里缴获的。
大明朝廷出钱调拨的物资不多,但牧民却非常感激。因为除了分草场、给牲口之外,如今的官府赋役不重,不像西夏那样把牧民往死里逼,甚至是逼得大牧主都起兵造反!
汉地都有各种盘剥百姓的现象,宁夏这边就全是清官廉吏?当然不可能,这里的官吏也盘剥百姓。
但无论再怎么盘剥,对比西夏都已算清廉。
有西夏的横征暴敛做参照,各族牧民对大明朝廷极为满意。他们甚至觉得官吏就该盘剥百姓,能不把牧民往死里压榨的便是好官。
如今,整个宁夏地区,已经没有大牧主存在,只保留了许多中小牧主。
底层牧民如果生活困难,也可以给中等牧主放牧。相当于自耕农一边种自家的地,一边佃耕中等地主名下的土地。
转眼间,这个党项牧民又卖出一块皮子,喜滋滋对周琮说:“以前就害怕打仗,官府抽丁抽得厉害。要是哪家有人被选为正兵,还要领军马回家养着,养死了赔得倾家荡产。现在就盼着打仗呢。”
周琮大为惊奇:“盼着打仗作甚?”
党项牧民说:“前些年朝廷远征西域,我有两个儿子被选上了。一个儿子做民夫帮着运粮,把粮食从甘州运去沙州,能领工钱的。一个儿子做辅兵去了西域,留在天山北边当骑兵还分了草场,官府给他娶了妻,去年还寄回来两贯钱呢。”
“那确实划算。”周琮点头说。
党项牧民笑道:“我那大孙子长得壮,才六岁就会骑马了。等他长大了就送来当骑兵,咱大明骑兵的军饷很高,还能打仗立功当官。以前在夏国可不行,想做军官至少得是小牧主出身,咱这些牧民在战场上拼命也没奔头。”
周琮听着对方说汉话,又穿着右衽衣服,感觉这里的党项牧民,再过两三代就能彻底汉化了。
当然,这是因为他们挨着甘州城,更偏远的牧民肯定汉化没那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