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十三暗自思忖着,果真是与生俱来的父子之情。
即便李寿对宗帝再怎么感到失望,但毕竟他们之间有着割舍不断的血缘关系和一脉相承的亲情天性。
倘若想让李寿完全不在乎这份亲情,着实难矣。
然而,若是有那么一天,李寿真的能够放下这种父子间的天性束缚,那么宗帝的皇位是否还能够坐稳,却是不好说。
凭借着这一千多年以来,她对于人性的深刻洞察,以及在这段时间与李寿相处时对他的一些了解,她觉得只怕到那时,宗帝的皇位将会岌岌可危。
孟仁平讲完这些话后,目光紧紧地盯着孟十三,见他似乎正在思考什么,于是开口问道:“依你之见,到那个时候陛下会持何种态度?或者说陛下又会采取何等应对手段?”
“我曾经跟大哥开诚布公地谈过,关于东宫失火这件事情,实际上就是我为了实现自己的目标所使用的一种策略罢。而且,京衙和文庙发生的走水亦是如此,此其中所有的细节和原委,除却东宫,余下两者皆由高近亲手去办,他都了解得明明白白、一清二楚。”孟十三并没有正面回应,而是话锋一转,接着说道,“洛寺卿奉命对此三处走火一案展开深入调查,大哥是希望洛寺卿是能够查出一些有用的线索呢,还是最好不要让洛寺卿有任何发现?”
孟仁平缓缓开口说道:“对于这件事情的起因与源头究竟在哪里,自从你向我坦白以后,我已经原原本本地向殿下禀报过了。洛寺卿负责侦破这个案子,但直到现在也没有找到根源所在。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就算再继续追查下去,恐怕也很难有所收获。夭夭啊,无论是殿下还是我,当然都不希望这件事情被查清楚之后,会牵连到你的身上。”
孟十三听闻无论是李寿亦或是孟仁平,皆不愿见她遭遇丝毫困扰之时,嘴角缓缓上扬,露出一抹浅笑:“即便这灾祸乃因我而起?”
孟仁平面露不赞同之色,沉声道:“又岂能称之为灾祸?东宫走水一事儿,你分明是为了救我和符丰,亦是为了替殿下解围。此绝非祸,实乃福!”
他的声音坚定而有力,仿佛要将这番话语深深地刻进孟十三的心中。
孟十三心中不禁泛起层层涟漪,她轻声说道:“大哥为何不找个合适的时机,劝说一下殿下,让殿下莫再对陛下心存期望,继而放下呢?”
孟仁平面露困惑之色,反问道:“放下?”
孟十三目光坚定,言辞委婉而深沉地道:“自古以来,帝王之家皆是冷酷无情之地,历朝历代又有哪个不是经历过鲜血横流、白骨堆积如山的惨状?方有了新朝换旧朝。”
孟仁平瞬间领悟到其中深意,但沉默许久之后才缓缓开口:“这个道理,殿下怎会不清楚?只不过很多时候,知晓与付诸行动完全是两码事儿。殿下自小就痛失生母,唯有陛下这位父亲可作为依靠,而陛下也始终坚守着对先皇后的誓言,尽心尽力地呵护着殿下成长,直至如今即将成年。待到明年,殿下便可举行加冠之礼,再待殿下娶了太子妃,先皇后泉下有知,定然也能瞑目。”
“陛下是对殿下有着父子情,可陛下也不只对殿下有着父子情。”孟十三提醒孟仁平,“略阳去岁水患洪灾一案,碧虚庄园今年中秋灯山坍塌之事,哪一件能与二殿下脱得了干系?莫说灯山坍塌之事,便说殿下以身犯险,九死一生方远从略阳带回来的实证,足以证明二殿下乃是令诸多略阳百姓枉死的罪首,陛下又做了些什么?”
宗帝不但没有治李珩的罪,反而以天子之威怒压李寿,让李寿将那些辛苦搜集而来的证据至目前为止,成为一堆没有任何用处的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