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山雾罩,众人都在倾耳细听,陆然却有些昏昏欲睡。
讲了半刻钟也不到,陆然突然举手:“先生,我有话要问。”
窗外的云原本是流动的,此刻突然静止了下来。
身旁的同学,乃至风,也都静止了下来。
许翚心里吃了一惊,从他开课至今,三百余年,他的课从未被人打断过。
眼前这个少年,随随便便,就打断了他的幻。
他望着少年的眼睛里,真诚中透着狡黠,亦或是……狡黠中透真诚?
许翚示意陆然继续说下去。
“先生,这课要讲多久?我等会必须得去救他们。”
“你不是请求我出手去救吗?”
“是的先生,因为我觉得捉走他们人,多半是邪祟,但许先生你,一看就是个好人。”陆然的思路,又开始跑偏。
“啊……这跟好人坏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好人应该去救好人。”
“好人应该去救好人吗?”许翚笑了笑,反问道。
“好人会遇见好人。我请求好人许先生出手,去救另外两个好人,好人去救好人,这叫做‘缘分’,许先生,这是不是也是一种因果?”
“唔,算是吧。”
“因为是好人,所以会去救好人,这也是一种因果吧?”
“唔,也是,不过有一个问题,我想要再问一遍,你再回答一遍看看。”
说到此处,许翚已经很是意外,意外之外,又多了几分惊喜。
“许先生,你问。”陆然虽然也不懂,但他觉得许翚这人,值得信赖。
“好人就应该去救好人吗?”许翚又问了一遍这个问题。
陆然又想了一遍这个问题。
两个神人,开始无限痴语。
……
良久,陆然终于想明白。
“先生,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先生,你是一个好人,你不会见死不救。”
“的确,我是不会。但是,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
陆然于是从头去想,忽然灵光一现,许翚看见窗外的云又开始流动。
学生们也都回过神来,翻书的翻书,抄写的抄写。
陆然可不管,忘我般大喊道:“先生,我懂了!不是你是一个好人,也不是谁是一个好人……”
“那是什么?”
“是我……是我!是我是一个好人,一个好人不会见死不救,无论他们是不是我的朋友。”
“哪怕只是我路过那里,见到他们被抓,我也会去救他们。”
许翚笑了,似乎终于对陆然的答案感到满意。
但他的眼神突然黯下去了,似乎忘记了原本要做什么,说什么,只是喃喃自语。
“好人,不会见死不救。”
“好人,要跟邪祟作斗争。”
“好人,要帮助他人。”
“好人,要牺牲掉自己。”
“为什么呢?”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还以为自己终于理清楚所谓“因果”的陆然,本来还有些得意,突然也困惑了,半晌才低低说了句:“我想……理应如此吧。”
他也不知道为何他的回答有些犹豫。
只是隐隐觉得,做这样的好人,有些可怜,有些可悲。
许翚摇摇头,说道:“不,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我觉得,这些事,这些苦差事,不应由人,尤其是好人来做。”
“什……什么?”陆然抬头,再望见许翚的眼睛,已经变得光明清澈,辉光溢出。
然后他便听到了一句震慑心魂,影响了他一生的话。
许翚眼中的光明大盛,夹带着不知从哪吹来的正气罡风,发出了震耳发聩的一句。
“这等事情,理应由仙家来做。”
“仙家受人福禄,理应替人消灾。”
明明是幻境,但是客堂之中,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
风说停就停,四处都有柔和如暖阳的光。
许翚之正气,远超自己想象,陆然望见他犹如天神下凡,彻身发光,熠熠生彩。
陆然觉得,自己是见到了真正的仙人。
超越了于盛水、超越了李仮,超越了他见过的所有人。
他内心一热,继而感觉到莫名的狂喜,拼命地点着头,笑中带着泪光:“许先生,许仙人,那你答应救他们了?”
许翚的面容更加肃穆。
“你知道我是谁吗?”许翚问。
陆然先是点头,继而摇头:“还请先生明示。”
“我乃许翚,元烬山道士。元烬山乃为结教,属地夏亚国。”
“此地历山国,乃属震南,为环教所辖。”
“结教环教本属同根同源,久而久之,各成派系,又加上天灾人祸,神仙不为,人间历经震荡,到了这一世代,已经是剑拔弩张的敌对关系了。”
“我们在此地行事,本就是大冒险,本来做完要做的事,悄悄离去即可,但你请求我出手,那就大不一样了。夏亚国师,一国之师,是撑天柱地的存在。”
“你是说,你在此地出手,身份就会曝露,就会招致祸乱?”陆然听了个半懂,问道。
“不,我们不是怕曝露身份,而是怕无意间改变了‘天之尺’,导致了仙界大战。”
“天之尺……什……什么意思?仙界大战又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所看到的,知道的,记得的,全部都会毁灭消失,全完了。”
一直冷眼旁观的青乌,突然插了话。
“而这一切的结果,本源,都因你而起。”
许翚看了一眼青乌,眼神深邃,似乎是很同意她的话。
“这也正是我要上的课的内容,这也是因果。”
许翚一挥手,陆然便又入了另一个幻,眼前,他们双双看到了这世界末日时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