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二日,近黄昏。
放衙后,苏良走出御史台,准备回家。
随着变法逐渐走向执行阶段。
变法司众人也逐渐回归各自的衙门,唯有议事时才会聚集在变法司。
当下乃是听取官声民意的关键时期。
范仲淹待在政事堂、王尧臣待在三司,富弼、曾公亮、梁适待在枢密院、苏良待在御史台,显然更易得到来自各个地方州府的反馈。
王安石依旧在知东明县,且干得热火朝天。
他是完全不挑职位差遣。
不嫌苦,不嫌累,干劲十足。
在哪个地方干,就能在哪个地方造福一方。
司马光都笑称:介甫若能在东明县三年,百姓必立雕像,人人都是他的娘家人。
不过预计今年年末,王安石就会被调回三司。
他在三司的功用显然更大。
……
御史台门外。
吉叔的马车已在外等候多时。
御史台距苏宅并不远,苏良不喜坐马车,喜欢散步回家。
但如今他在汴京城名气甚大,很多人都认识他这张脸。
再加上,他的那篇《论枢密院与三衙之失疏》放在知耻馆后,有一群穷酸学究,日日嚷着苏良败坏朝廷国法,要与他理论。
苏良为避免麻烦,只得坐马车归家,且随行皆有护卫。
通过这篇《论枢密院与三衙之失疏》,苏良对大宋的一些读书人又有了新的认识。
圣人道:读书,可修身明理。
但有些读书人不但不明理,而且一旦涉及危害到他们的利益。
他们便如强盗般,根本就不讲任何道理。
他们打心底认为:武人就是比文人低一头,武人就是应被文人驱使,武人只能为将,文人才能为帅……
与他们想法相同的。
还有学士院和馆阁里的一些候补闲官。
这些人有一种迷之自信。
认为自己读过几本兵书,便是被窝里放屁——能文能武。
上马可安邦定国平天下,下马能提笔写锦绣文章。
朝廷若不重用。
他们就感叹自己生不逢时,实乃珠玉蒙尘。
时常写诗词自怜,去勾栏买醉。
甚是矫情。
其实,朝廷视他们如鸡肋。
若不用,毕竟是一群有功名之人,若用,又不堪大用。
苏良思索着。
以后寻个机会一定要给这些眼高手低的人上一课,不然他们的思想将会荼毒更多人。
……
苏良坐上马车后。
还没走多远,便在拐角处被一辆马车拦住了去路。
苏良掀开窗帘,定睛一看。
马车上挂着的,竟是汝南郡王府的牌子。
这时。
汝南郡王赵允让从窗户中探出头来。
“景明,去樊楼饮一杯如何,老夫多日未曾见你,想念得很,咱们唠唠闲嗑,如何?”赵允让笑着说道。
自从苏良说成了赵宗实与高滔滔的婚事后,赵允就对苏良亲切得很。
逢年过节,皆有礼物相赠。
不过,二人在私下并没有什么往来。
苏良听到此话,便知赵允让定然是有事寻他,当即笑着道:“郡王爷相邀,小子哪敢拒绝!”
“好,跟着老夫的马车就行!”
……
约两刻钟后。
赵允让与苏良来到了樊楼。
赵允让提前便定下了三楼最好的包间,也点上了最好的酒与菜。
二人坐下后,赵允让便对苏良进行了一顿猛夸。
唾沫横飞,滔滔不绝。
从苏良做台谏官开始在进奏院案中的自救,一直夸到了苏良针对夏竦设计的假死之策。
尽是赞美之词。
苏良都插不进去嘴,只得不时有礼貌的微笑。
不多时,待赵允让说的累了。
苏良端起酒杯,连忙道:“郡王爷,有事您就直说,我若能帮一定帮,若不能帮您也别勉强。”
说罢,苏良一饮而尽。
赵允让迟疑了一下,笑着喝完杯中酒。
“那老夫便开门见山了!老夫有一女,官家赐封为长乐郡主,而今也到了婚配的年龄,老夫对此女甚是疼爱,便想着为她找一个好人家。”
苏良一愣。
心中想道:这个老家伙莫非疯了,要让我做他女婿?
“如今,好人家倒是找到了,是城西吴家的小郎君,预计下月办喜事,正在算哪日是黄道吉日。”
苏良长呼一口气,原来是自己想多了。
“郡王爷,恭喜恭喜,待郡主成亲那日,我定去讨一杯喜酒喝。”
“好说好说,老夫一定相告!”
赵允让接着道:“为了长乐的婚事,老夫在三年前便开始准备嫁妆。景明呀,你可能不清楚,当下为闺女准备嫁妆实在太难了,依照老夫的身份总不能太寒酸吧,为了体面,我还找十三(赵宗实)和滔滔借了些钱物,此次的嫁妆虽比不上滔滔,但在汴京城也算数一数二的了……”
大宋有厚嫁之风。
嫁女之费远高于娶妻之费,嫁妆至少要二倍于彩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