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良摇了摇头。
&t;divtentadv>“朝廷禁止民间百姓私下采矿,原因有三。”
“其一,民间采矿,获利者多为矿商。矿商私藏金粒偷税,已成歪风。当地少税收,便只能向底层百姓加税,长此以往,富人愈富,穷人愈穷,此乃国之大害也,于民于国皆无利。”
“其二,商人之掘矿,皆是无序开采,毁坏耕地林木,极易引起灾情且易出事故。莱州民间私矿对一条人命的赔偿仅有310贯钱,人命之贱,不如富人的一顿饭。据我所知,每年死于矿上的百姓,便不下五百人,这五百人,皆为家中顶梁柱,此等使得百姓家破人亡的掘矿之法,难道不应该废止吗?”
“其三,火药炸矿,高效而有秩序,必然会取代民间人工挖矿模式,有利于巩固当地财赋,州衙的钱多了,便会修桥修路,行庠序之教,从长远角度来讲,难道不是益事吗?”
三名年轻人顿时有些发愣。
从他们的表情来看,觉得苏良之言,有些道理。
这时。
一个年轻人又道:“淘金者也知淘金之危险,但不也是为了养家糊口吗?掖县之百姓,祖祖辈辈,只会淘金,朝廷禁止民间开采,就是断了他们的生计,这是实情吧,这确实对百姓造成伤害了吧!”
苏良再次摇头。
“当下,矿山掘金已需掘地二十余丈,若不用火药开采,预计十年后,可能需掘地三十丈。”
“掘地越深,得金越难。即使地下有金,但效率将越来越低,总有一日,掖县百姓靠淘金将会养不活自己。”
“掖县近海,气候湿润,不但适合种田,而且适合经商,若所有掖县人都抱着一座罗山,坐吃山空,那二十年、五十年之后,掖县必将会成为大宋最糟糕的县。”
“因为,我大宋所有的县都在往前走,而掖县依旧在坐吃老本!”
“掖县的后代子孙,将如何过活,掖县空有如此多的资源,却人人都去守一座矿山,岂不悲哉!”
“说得好!”
不远处突然有人称赞道。
三个青年都有些发愣,细细一想,觉得此话确实有一番道理。
苏良说完这番话后,便与徐莽快速离开了,引得太多人关注,并非好事。
苏良走出茶馆后,依旧脸色铁青,直奔街角的一些书摊书铺,将近期的莱州州报、民间小报都买了下来。
掖城街头。
苏良翻完这些报刊后,脸色愈加阴沉。
自四月三日寻矿司成立后,苏良便将一些采矿细则传达到了各地州府。
细则所讲皆有苏良刚才在茶馆所讲的那些内容。
比如,地震到底是因什么引起的,朝廷禁止民间私自采矿的根本原因是什么。
但是,莱州的官方报刊、民间小报上,不但没有一条关于这些内容的文字,甚至还有人诋毁此法策。
苏良笃定,莱州州衙,掖县县衙在四月十五日之前,绝对是能够看到这些信息的。
而今已是五月初。
即使派人抄录一份贴到州衙县衙门口,也都做到。
但莱州根本没有执行。
苏良不由得对莱州的主官甚是不满。
新法有时不能贯彻实行,便是毁在信息未能上传下达。
就在这时。
突然有人喊道:“白知县带着十余名衙役去罗山了,听说要去找淘金者谈判,有没有想去看的,现在驱马前去还来得及!”
白知县,指的乃掖县知县白如水。
去年十月份,白如水才任掖县知县。
从苏良最近了解的信息来看,这个白知县,在百姓口中还算不错。
只不过由于上任时间短,暂时还未做出政绩。
随即,苏良与徐莽带着十余名身穿便衣的龙羽军,赶往了东二十里外的罗峰镇。
约两刻钟后。
罗山,山脚下。
足足围了有数百名百姓。
而此刻。
在正前方的一块大石头上。
一个身材魁梧,年约三十岁的青年,靠在一张大椅上,旁边还立着一杆亮银枪。
能在罗山上如此亮枪的。
自然就是那位逞凶斗狠的罗蛮蛮了。
罗蛮蛮身后则是站着数百名淘金人,各个都手提武器,面色阴沉。
在罗蛮蛮对面,站着一个身穿官服、面色白皙的中年人。
此人正是掖县知县白如水。
二人相距约有两丈远。
白如水率先开口道:“罗蛮蛮,禁止民间私人采矿乃是全宋变法之策,本官劝尔等速速离去,朝廷已派特使前来,尔等若再冥顽不灵,必将你们以造反罪论处!”
罗蛮蛮面带不屑地望向白如水。
“白知县,你也别再浪费口舌了,我们就两个条件,其一,开放矿山、任民采买;其二,不可用火药开采矿山。你若能答应这两点,我们立即就撤。”
“难道你们就不怕丢了性命,青州禁军,距离莱州也不过数日路程!”
“丢命?毁我们的财路,我们唯有拼命!”说罢,罗蛮蛮站起身,拿起了他的亮银枪。
白如水接着道:“罗蛮蛮,你死不足惜,但你身后的一千多名淘金人,皆是有家有室之人,他们若因此入了牢狱,家破人亡,这个责任谁来承担?”
唰!
白如水朝前走了两步后,长枪一挑,枪尖出现在白如水的胸口。
白如水后面的衙差正欲抽刀,但却被白如水出言喝止了。
“都退到后面,他不敢伤本官!”
白如水瞪眼看向罗蛮蛮,接着道:“罗蛮蛮,本官再次命令你,让这些淘金者全部下山,伱们若有冤屈,可待特使到来后,向其反馈!”
“白如水,你以为我真不敢伤你,老子既然敢聚众上山,既然敢打伤那些厢军,老子就是奔着造反去的,只要朝廷不同意老子的那两个条件,老子就反了!”罗蛮蛮高声道。
由于大宋招安政策的存在,口头上称造反的百姓非常多。
“你退不退?”白如水瞪眼道。
“不退!”罗蛮蛮举着白银枪,紧紧贴在白如水的胸口。
就在这时。
白如水突然拽住枪头,就在罗蛮蛮以为对方要推开长枪时,哪曾想对方竟然拽着磨得甚是锋利的枪尖,直接扎进了胸口。
“扑哧!”
鲜血瞬间流出。
白如水将长枪拔出,笑着看向罗蛮蛮,道:“罗蛮蛮,你可知刺杀朝廷命官为何罪?”
听到此话,罗蛮蛮顿时慌了。
“我我我没刺他,是是他自己刺的。”
说罢,罗蛮蛮拔腿就跑,后面的淘金者也纷纷朝着山上奔去。
而此刻。
后面的衙役率先会意,高声道:“快,快备马车,去医馆!”
当即。
白如水便被一辆马车带走了。
刚才这一幕发生的过于突然,苏良有些发愣,愣了许久才清醒过来。
他看向一旁的徐莽,问道:“徐大哥,对刚才的事情,你怎么看?”
徐莽想了想道:“这个白知县,是个好官啊,不计生死而让罗蛮蛮妥协,必能成大事!”
苏良却微微皱眉。
他总感觉有些不对劲,但具体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随即,他们也回到了掖城。
这一刻。
掖城内,皆是议论白如水自伤逼退罗蛮蛮的事情。
有人赞其对朝廷忠,有人夸其遇事时勇,还有人称他欲用此计使得罗蛮蛮妥协。
总之,皆是夸赞之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