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家宅内。
苏良望着王安石一脸沮丧的表情,面色逐渐变得严肃起来。
“难成圣人,就不做官了?就不奉旨外巡了?就不变法了?就可以破罐子破摔了?”
“王介甫,我还真是错看了你!”
“你自恃不爱功名利禄,但你此番态度,让我觉得你比任何人都在意虚名!
“以前你拗,是坚持真理,坚持圣贤之道,我挺你。但现在,你就像一个名节被污的小媳妇,不想着扭转现状,只想着自暴自弃,就你这种姿态,莫说成圣人,伱连个男人都不算!”
……
开封府立即行动,当日便抓到了他和他的两名同伙。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一些官员的花花肠子。
此事一旦公开,那王安石被两名歌妓戏弄的的糗事恐怕就传得天下皆知了。
片刻后。
地方套路多。
“只要将《全宋变法诸策论》送到每名举子的手中,便保障了公平。此时不应再为科举添堵,咱大宋历来的规矩都是:一切事务都应向科举取士让路!”
“一些士大夫官员因顾惜名节,在乎他人看法,过于畏首畏尾,宁愿不做,也不敢尝试;一些士大夫官员因被歹人陷害而致私德有所瑕疵,就要弃官,就要弃命,只为保全名声;还有一些士大夫官员为了博得忠孝仁厚之名,不惜杜撰故事……”
此外,收益最大之人,其实是欧阳修。
“明白了,我再去劝劝他。”
……
一道题。
除了王安石和司马光这两个耿直之人外,其他人也真有可能遇到这个问题。
一为肃清科考考风。
“王介甫明明可以将策论写得差一些,他甚至可以在对方没有威胁到他的性命前,拒绝撰写策论,但他却认为个人名声高于一切,于是造成了这种麻烦。爱惜羽毛没有错,但绝不可过度!”
司马光继续安慰道:“介甫,你放心,凭借开封府的办案能力,一定能迅速将歹人绳之以法,此事若没有大范围传播,你也就别在意了,这算不得什么。”
包拯与苏良齐齐拱手。
衙役们各司其职。
苏良微微一笑,道:“我想肃清一下目前科举的风气,另外,也想知晓,介甫这件糗事若真传扬出去,他到底会有什么反应?”
他这個人。
若科举考试后再查阅试卷,此事的影响就大了。
若有考生能剽窃王安石此文中的观点或借用典故,化为己用,那也是益处良多。
“鸡儿巷人员成分复杂,那些歹人俨然不是那里的常客。而很多歌伎也都是乡下姑娘隐瞒着家人从事此等行当,介甫又未看到脸,实在难查。”
苏良与司马光坐上了前往开封府的马车。
包拯向来严谨,并且考虑到了多方面因素。
夏竦临终前为了争夺一个“文正”的谥号,不惜死在枢密院,不惜临终前以血书上谏。
……
“待到了开封府,我们细聊。”此刻,苏良心中有了一个新想法。
他不敢有一丝脾气。
有取证的、有暗查的、有问讯路人的、有传递消息的……
就连大皇子和苏子慕都被叫了过去。
“希仁兄,我觉得你太重视科举省试而太轻视这次‘掳掠朝堂官员、意在省试中取巧’之事了。”
能这样骂王安石,会这样骂王安石的,也只有苏良了。
确实值得一些投机取巧走偏门者冒险。
几乎就是杀了他一般。
这对王安石而言,是出卖了自己的信仰,是打破了他成为圣人的梦想。
“其二,唯有严惩急办,才能维护科举考试的公允性。今之科举和与之并行的三舍法,都是以考试求晋升。此次事故虽然可消除隐患,但我们绝不允许以后再发生,唯有立即将所有举子全部盘查,将所有可疑人等全部问询,待查到凶手后,严惩严处,才能让那些歹人们看到我们对此类事情的零容忍态度,以后才不会有类似的情况发生。”
王安石低着脑袋,没有一句反驳。
“嗯嗯。”王安石点了点头。
苏良有些哭笑不得。
王安石向来都是将脸面看得比性命都重要。
但王安石不一样。
二为严厉打击绑架士大夫官员的歹人。
现在想来。
开封府将王安石被绑案的所有详情都公之于众,且将《全宋变法诸策论》送到了每名举子的手中。
王安石挠了挠头。
包拯告知他们,承认购买文章者,仅仅废除本次科举考试资格。
在苏良面前。
他之所以写请辞信,准备回老家,最主要原因就是担心此番糗事传遍汴京城。
一名举子心理压力过大,选择招供,承认他与另外两名举子,每人花了一千贯买下了王安石的文章。
便有可能甩开上百个名次。
赵祯自然不会反对。
“好主意,两府三司的相公们也该来听一听,莫不能让个人名节重于朝廷利益!”赵祯高声道。
此篇文章,观点丰富,论据充实,引经据典之处甚多。
这使得不愿造假的官员,只得更加爱惜自己的名声,这都是将个人名声放到最高位的表现。
包拯长呼一口气,道:“景明,你将我说服了,此案我考虑地过于周全,其实也有顾惜名声不愿得罪众举子的想法,此案,应严办速办,不过涉及科举,咱们一起向官家请示吧!”
太执拗了!
此行为不过是自私自利之举罢了。
随后,开封府开始召可疑的举子问案。
“我想借此事让全朝的士大夫官员们都明白,过于在乎个人名声乃是为官者的最大缺陷!”
片刻后。
王安石点了点头。
苏良将《全宋变法诸策论》交给了包拯,然后将皇城司亲事官周达也叫了过来,提供了昨日跟踪他之人的线索。
“这是他仕途上的一个坎儿,他若能迈过去,不再执着于做个圣人,或许成为圣人的可能性会更大一些。”
所以拗。
苏良所请。
科举选士,重于泰山。
王安石就是对自己的要求与标准过高,太爱惜羽毛,不允许自己有任何疏漏。
这时,包拯拱手道:“官家,让景明在临行前为众人上堂课吧!”
包拯只负责查看线索信息,然后进行推演审查。
“如果三日内未能抓到歹人或文章已确定外泄,那便将此文章分发给所有举子,尽可能保证省试的公正性。”
苏良本就是不顾及自我名声的典型,故而他讲起来,非常流畅。
“包学士说,他已派人追查绑架我的歹人,若能抓到歹人,此文章又未曾外泄,他便决定压下此事,仅仅处理涉案之人,案情对外不予公布,以免影响举子们的考试。”
效率非常高。
与此同时。
其他官员也都渐渐明白,在这种个人名声上内卷,争个高低,没有任何意义和价值。
“啊?为……为何?”司马光一脸迷惘。
这三人绑架者,必然是死罪。
这一番言论说得包拯与司马光都傻眼了。
“介甫,你在家休息吧!我和君实将此文章送到开封府,护卫我的皇城司亲事官在昨日发现有人跟踪我,很有可能与绑架你的是同一波人,我们自会细查,你就待在家里,哪也别去,等结果出来。”
此书摊主为了挣钱,便与同伴想出了绑架官员写策论赚钱的主意,最后将目标放在了王安石的身上。
其实,欧阳修也是有拜相的想法的,只是感觉自己有污名,才没有那么努力,而今,苏良的一番话,再次激起了他的斗志。
“君实,我想将此事闹大,闹得特别大,不仅让全城皆知,还要让全宋皆知。”
苏良缓了缓,看向王安石,道:“昨晚那些歹人逼你撰写的策论可还都记得?”
作为一名士大夫官员,理应爱惜羽毛,但绝不能让其变为自身的软肋或缺陷。
垂拱殿内。
除了赵祯、三府三司的相公,奉命出巡的其他七名官员,一众台谏官、馆阁官员代表都去了。
“若能抓到凶手,而又确定此文章没有外泄,此事确实不宜宣扬出去,不然不但影响众举子的心情,而且还会导致一些无良商家售卖假文章骗人。”
司马光比王安石的家人还要了解王安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