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从乾清宫出来,拜别嘉贵妃出宫时,她们三人迎着夕阳走在宫道上,言谈之间不乏欢声笑语。
出了东华门,宝钗与两位嫂子道别后,便上了马车一路往回赶去。
随后宝钗快速返回了王府,此刻朱景洪正在等她的消息。
王府后园,凉亭之内,此时周围三十丈内无人。
宝钗进入凉亭,坐在了朱景洪面前。
“事情已经定下,八月十五中秋,在西苑广寒殿设宴!”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听朱景洪还有心情念这些,宝钗提醒道:“皇城翊卫司西北千户所,乃是关键!”
“嗯!”朱景洪点了点头。
这位千户虽算不得他心腹,但他的上一任职务,乃是在羽林右卫任副千户。
简单来说,朱景洪和这人很熟,对他非常了解且影响较大。
这个人没有参与党派,所以朱景洪有把握在关键时,让此人听命自己调兵平叛。
事实上,即便没有这些情况,只要朱景洪本人到场,他也有把握夺取兵权直接调兵。
当然,皇帝本人也有这个能力。
“西苑靠近上林苑,那边是北四卫的驻地,你看是否需要……给他们打个招呼?”宝钗又问道。
这些事情,此前他们都议过,如今是要再度确认。
北四卫战兵两万人,这些军队靠近皇城,是拱卫京畿非常关键的力量。
所以皇帝对军队的掌控也很强,若提前打招呼难免走漏风声,对朱景洪来说未必是好事。
“罢了……事变之后审时度势,若有需要再让邓安持我手令调兵!”
宝钗点了点头,随后又问道:“你我安危,如何保障?”
这次的计谋,乃是深入包围圈中,在哪最关键的时候能依靠的,仅有皇帝身边的几十名近卫。
朱景洪答道:“东宫安插有两百多人,但他们能用的人……最多百人!”
事实上,百人都算是高估了,因为这么多人的反常调动,被发现的可能性实太大。
皇城翊卫司诸千户副千户,这些人都对自己的防区负责,除非把他们全部收买,否则太子还是得尽可能低调。
朱景洪继续分析道:“为了隐蔽,他们还不能用弓箭,所以只能带刀剑之物,亦或者是易于隐藏的火铳!”
“刀剑倒不可怕,唯独这火铳阴险,得多加防备才是!”
“所以你的意思是,那些人的刀剑不足为虑?”宝钗迟疑道。
“差不多吧!”
侍卫皇帝身边的近卫,外加到时增调的侍卫,广寒殿内至少有百名着甲侍卫,对上太子的人劣势其实不大。
事实上,太子孤注一掷的行为,本身就是逼上绝路在赌,从始至终都没有多大胜算。
当然这也是因为,朱景洪开了上帝视角,知道太子谋划并做出应对。
否则有心算无心,东宫还真就能把事给办成。
“其实真正要留心的是老六,他有什么谋划……咱们可还不知道!”
“但我估计,他肯定在关键时候,找来一帮人勤王护驾,也有可能一不做二不休,把老头子还有我和太子,全部弄死在广寒殿!”
宝钗思索后,答道:“广寒殿之外的事,倒也不用太担心,外面我们可用的人极多!”
“龙禁卫、皇城翊卫司、五城兵马司,咱们的人可有不少,而且还可动用侍卫亲军和京营!”
朱景洪在军中影响力极大,尤其此前带兵前去西北作战,过程中与将领们关系亲密。
这些人第一个认圣旨,第二个就认他朱景洪的话,太子和睿王那都得靠边站。
“嗯!”朱景洪点了点头。
二人沉默一阵后,宝钗先是看了朱景洪一阵,而后道:“有句话……我不知当不当问!”
见她这般模样,朱景洪倒有些意外,随后道:“你我之间,有什么不可问?”
又盯着朱景洪看了一阵,宝钗问道:“这次的事情,他们剑指咱们和睿王府还有陛下,你我可自救,睿王府也有门路,可陛下他……”
“若咱们不救陛下,他老人家可就危险了!”
宝钗实在是够委婉,说了这么一大堆话,反应过来其实就一句,皇帝是杀还是留。
这个问题确实很敏感,所以她在提问前迟疑,也确实是很谨慎小心。
借此事件废掉东宫和老六,这一点是早就明确的事,但是否要杀皇帝却没议过。
这个问题,朱景洪一直在回避,此刻被宝钗问出来,便让他得做出决断了。
一方面,如果这次把所有人都报销,朱景洪便可顺利继承皇位。
可另一方面,这种暴力到极致过程,对皇家来说是洗不去的丑事,也将成为朱景洪一生的污点。
最要命的是,人家世祖那一代是杀兄,他爹这一代是杀兄逼父,他可倒好是杀兄弑父篡位了。
传承无序这种事本该遏制,却发展到一代更比一代强,对皇家的神圣性和朝廷法统,都将是极为致命的打击。
至于皇帝是被太子还是别人所杀,天下人根本没办法辨别,只会怀疑到既得利者头上。
甚至可以说,朱景洪也是军功上位,被怀疑的可能性还更大。
如此“礼崩乐坏”之下,他朱景洪可兵强马壮而为之,其他人会不会也有这种想法?被压迫的地方大族会不会有疑心?
退一步说他朱景洪的儿子们,往后也会想着拉拢军队杀爹夺权,那可真称得上精彩纷呈了!
世祖当年征战不休,老头子一生为己正名,都是在为曾经的行为还债。
债还没还完不好说,可后来的结果都证明了,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看着皱眉思索的丈夫,宝钗此刻并未出言打搅,而是悉心提起茶壶,给朱景洪重新倒上了茶。
无论朱景洪作何选择,她都会义无反顾追随,现在她只想要一个结果。
“此事……你怎么看?”朱景洪问道。
这样的大事,按理说无需宝钗表达看法,应该由朱景洪独自来拿主意。
可听到发问,宝钗沉默一阵后,还是答道:“昔日李唐,太宗神文圣武,被天下万邦尊为天可汗!”
“可后来因那些事,仍难免被人诋毁,之后子孙传承混乱,宫闱喋血屡见不鲜!”
“殿下须知,彼时贞观年间,高祖还在人世,与太宗父慈子孝呢!”
李渊没被弄死,最终还闹出那些乱子,这句话的警示作用很强。
弑父之举,别说真实发生,即便是捕风捉影,也能把人害得寸步难行。
见朱景洪没有反驳,宝钗方接着说道:“太子睿王被废,诸皇子唯你可承社稷,那个位置便是你掌中之物,又何必急于一时!”
等了一会儿,见朱景洪仍未表态,宝钗便道:“若殿下急于做皇帝,就当臣妾没说这些话!”
“宝钗……”
宝钗安静听着,等待着朱景洪的决断。
叹了口气,朱景洪答道:“你说得对,我不能做出,比以往更无下限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