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眠握着鼠标的手指停顿了一下。
照理说,病人跟他籍贯相同也不是什么大事,之前也有一些患者会在治愈后表示感激地送她一些地方特产。
问题是……夏眠一开始看着他就觉得有些眼熟。
最初只是觉得这人可能长了一张大众脸,跟太多酗酒的、心脏不好的患者的脸重合在一起,本就分不太清。
但现在有了这个信息,她忽然就觉得自己应该是有一些印象的。
是谁呢?
夏眠努力回忆,不过还是找不出一张能从记忆里对得上的脸。
自从母亲出事以后她就再也没有主动回去过,夏眠也没什么走亲戚的习惯,想来想去应该是自己过年时偶然看到的、不过没有说过话的远房亲戚,或者有过一两次照面的村里人。
可是治病救人是她的职责,这并不能以对方的身份是谁而转移。
但重新查了一趟病案,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
夏眠在档案里找到了对方唯一来过一次医院的亲人,是他的儿子,名叫李明宇。
她这才算松了一口气,把电话号码记下来,用科室的电话打了过去。
这次算是接通了,不过对面那头的声音也很嘈杂,夏眠重复了好几遍,对方才听清她的来意。
“是这样的,您的父亲现在在医院治疗,他现在的情况不是很乐观,知道他有心脏病吗?心脏支架先不谈,他还可能要接受一下介入科的治疗——”
“别又是哪里的骗子吧。”对方十分不耐烦,语气也充满了疑惑,“这些年他没少拿这事来骗我。喝酒又没钱了?还是赌博又欠债了?”
李明宇的声音听上去也十分冷漠:“这种把戏骗一次还行,你都多少次了,我给你转了多少钱你心里没点数吗?”
夏眠也没生气,跟他解释:“我的确是三甲医院的医生,资历可以上网直接查到,如果你不信的话……”
“而且是他自己跟我说他不想治疗的,你还是别来骗我了,我是不会上当的。”然而对方好像真的一点也不信,听也没听就挂了电话。
忙音在听筒里响起,虽然只有短短的几句话,但夏眠也大概能推测出发生过什么。
眼看最后一个能联系上的亲人也没了指望,她多少有些无奈。
还好,夏眠正有些头疼地下楼,就迎面撞上了捧着医院食堂最便宜的套餐饭盒的李强。
她连忙把人叫住,先检查了一遍,至少动态心电图的装置还在他身上,才勉强松了一口气:“护士不是跟你说了不要乱跑么?而且你今天还要这么多检查要做,号都排好了吗?”
李强的眼神躲躲闪闪的,半晌才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约了几个。”
然而这样当然是糊弄不了夏眠的,她追问道:“哪几个?”
李强就说不出话来了。
“是你自己想来看病的,我也是担忧你的情况才冒险把你收进来的,”夏眠叹口气,“你应该也知道,你现在这个情况可能去别的医院,人家也不一定收。”
李强点点头:“谢谢……夏医生。”
“跟你说这些不是让你来谢我的,”夏眠声音有些无奈,不过多少还是有些心软,“为什么不去做检查?”
“不是,不是……一般来医院就做个心电图,抽个血就好了嘛。”李强嗫嚅。
“可是你自己的情况什么样,你自己不清楚吗?”夏眠说,“你跟我说实话。”
李强低下头,看着手里有些渗了油的饭盒,很小声地说:“我把贵的几个都退了。”
夏眠还是有些不解:“那你既然都来了医院,不就是想把病再治一治么,怎么又……”
“就,就随便看看的。”李强像是有点心虚,低下头说。
夏眠觉得他身上有一种奇怪的割裂感。
他本人也许看上去没出息,很怂,且又喝酒嗜赌,实在算不上什么有用的人。
但他似乎还是知道自己的问题的,并非完全不想看病,可要说完全是因为经济的问题不想看,那他也不会这么犹豫了。
就好像……他有点自己想放弃,又因为什么而想要“赖”在这里。
可是没有治疗费就看不起病,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实,难道赖在医院里就能让他接受治疗么?
夏眠觉得蹊跷在这里,又难免想到他的籍贯。
只是信息还不太连贯,她又觉得不能把每个人都想的这么坏。
至少现在李强看她的眼神虽然犹疑,但没有什么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