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陵,北府军大营驻地。
谢玄独自坐在军衙后宅廊下,夕阳从葱郁的树木之间投射下来,洒下星星点点的光斑。空气中燥热未消,树丛之中的蝉鸣呱噪,充斥耳鼓。
谢玄皱着眉头坐在椅子上,原本白皙的面容因为这段时间的劳累奔波而晒得黝黑,眼角也看到了细微的鱼尾纹。不过,这无损他的俊朗相貌,反而让他增添了男子刚强的气质。
不得不说,若论相貌之俊美,气质之华贵,整体给人的感觉的话,在大晋,谢玄可以排上前5。这可是美男子多如牛毛的大晋。
谢玄的性格是开朗热情的,虽然骨子里是高傲的,但对于他看得上的人,他1向是坦白真诚。谢玄这样的人,要么你交不上他这个朋友,1旦你交上了他这个朋友,你便会感受到他带给你的热量。
正因如此,谢安1直诟病谢玄,说他性格不够稳定,城府不够深厚,容易冲动云云,其实正是谢玄性格之中所表现出来的1些特质。而这些是不是缺点,倒也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谢安站在家族继承人,国家未来的掌权者的角度来看,似乎没有错。但在1些其他人的眼中,这正是谢玄吸引人的特质。
但是,最近的谢玄似乎变了个人1般,变得不苟言笑起来,变得喜欢皱眉头。以前笑声朗朗的谢玄,不知为何变得如此严肃。
身边人猜想,谢玄定是感觉压力巨大。毕竟谁面临百万大军压境,身为北府军主帅要面对强大敌人的进攻的时候,又是干系到大晋的生死存亡的时候,怎能不感觉到压力如山。
或许只有谢安才能做到大敌当前,却淡定自若,该吃吃该玩玩,1副毫不在乎的样子。
大敌当前,这当然是原因之1,但这不是唯1的原因。另外的原因知道的人不多。那或许才是谢玄闷闷不乐的主因。
谢玄斜斜的靠在椅背上,他的手中拿着1封信。那是不久前从徐州送来的李徽的信。
“谢兄如唔。近日局势变化,形势严峻,想必兄长已经洞悉全情。小弟昨日思量再3,还是想同谢兄沟通作战协同事宜。鉴于今日所得战报和战场情形,小弟认为,秦人正在进行1个迷惑我们的计划。兄认为敌军突破之处在寿阳,小弟深以为然。但寿阳未见敌踪,东西却大军压境,荆襄甚至已经开战。小弟认为,这是敌人牵制迷惑之策。我判断,秦人将攻彭城,以令北府军北上增援彭城迎战,达到牵制目的。秦人真实意图,乃是寿阳之地。畏惧北府军增援,故而出此牵制之策。寿阳不容有失,兄若救之,彭城失。此为两难也。”
“鉴于此判断,小弟向谢兄建议。谢兄可领军抢占洛涧淝水,提前靠近寿阳。彭城之敌,交给我东府军迎战。如此以来,彭城不失,寿阳可援,令秦人计谋落空,不亦可乎?此事兄或早已洞悉,已有决断,小弟之言只是建议。兄若纳之或否,可告知于我,以利其后行动。弟李徽顿首叩拜,盼祈回音。另:小弟命人送去1车佳酿。如人所言:徐州之地,兵可用,酒可饮,无他耳。我徐州只有这酒能拿得出手了。往兄笑纳。再拜!”
谢玄不久前接到了这封信,看了信之后,谢玄心潮起伏,思绪难平。
信上,李徽还是称自己为兄长。如他所言,即便是自己和他割袍断义了,他还是视自己为兄长。这令谢玄心中感受复杂。他恼火李徽的行为,但和李徽之间的兄弟情义,却不是断袍便能完全割裂的。
对于李徽信上所提及的秦人的意图,谢玄确实已经有所考虑。他所得到的消息,远比李徽更多更详细。朝廷1切关于战场的讯息,谢玄都会第1手得到。李徽那边知道的,他几乎都知道。李徽不知道的,他也知道。
比如说,寿阳桓伊已经探知了苻融十7万大军抵达陈郡项城休整的消息。陈郡距离寿阳不到3百里,苻融的兵马确实是在刻意的等待和休整。
又比如说,谢玄已经得知,叔父谢安已经将建康中军1万人交由谢石统帅,会同江州此事桓嗣派出的两万兵马前往寿阳。这样,加上桓伊在寿阳集结的3万兵马。不久后,寿阳守军将增至6万人。
这些消息,李徽显然还不知道。不是刻意不告知于他,而是东府军无需知道这些事。谢玄压根没想着要依靠东府军做些什么。
那日在京口,谢玄便已经决定,不再同李徽的东府军协同作战。自己的北府军已经足够了,有无东府军并不重要。
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很大的原因便是因为李徽到了徐州,组建了东府军。手中攥着兵马,自以为是朝廷不可或缺之人,便有些膨胀起来,开始胡作非为了。
阿姐喜欢他确实不假,但他不肯拒绝,这便是极大的悖逆。他以为谢家会容忍他的行为的1大原因,便是自以为他的东府军不可或缺。自己偏偏让他明白,大晋有没有东府军并不重要。他要让李徽看清楚事实。
所以,谢玄接到了这封信的时候,即便这封信措辞谦卑客气,信中的分析也完全合乎逻辑和谢玄自己的看法1致。但是,谢玄却颇为犹豫。站在大局考虑,李徽的建议似乎是最合理的建议。然而,谢玄却并不想这么做。
沉重的脚步声响起,夹杂和甲胄和佩刀撞击的嘈杂声。院门口,有人大声说话。
“谢将军,这么急着叫我从彭城赶来,所为何事?我早上出发,午饭都没吃。骑马飞奔,颠的我屁股都疼了。”
谢玄露出笑容来,那是刘牢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