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道韫轻抚凸出来的小腹,柔声道:“我怎能将他寄养在庵中。哎,现在也没想到好法子,走一步看一步吧,先生下来再说。”
小翠点头,看着桌案上的信,又道:“小姐,这件事总得告知李家郎君一声吧。小姐至今不告知他有了孩儿的事情,那是为何?”
谢道韫摇头道:“告知他又如何?徒增烦恼耳。我要为四叔和六叔守孝三年,也不会去淮阴。告知了他,又有什么用?反让他左右为难。道蕴既无嫁他之心,不如趁此机会淡出他的视野,从他身边消失。他是做大事之人,岂能以儿女之事羁绊?”
小翠苦笑道:“奴婢倒是不明白小姐心里到底想着什么。我可一点也不懂这是为什么。难怪小姐接到了那么多封来信,却也一封不回。其实这样也不是办法,就算小姐不打算再回淮阴,也该把话说清楚。”
谢道韫叹了口气,喝了口茶水,伸出纤纤手指,将那封信拿在手中。看着信封上苍劲的笔迹,呆呆的发了会楞,慢慢的拆了开来,抽出信简展开看信。
“道蕴阿姐,见字如面。淮阴一别,忽忽已半年有余。期间发生的事情太多,令人猝不及防,难以释怀。四叔的猝然离世,令我至今不敢相信这是事实,每念及此,四叔的笑貌音容便在眼前,令我不能自已。其后球度兄离世,六叔也驾鹤西去,短短数月,变故频生,令人心碎神伤,不知所以,痛彻心扉。”
“阿姐,他人或不知我,阿姐当知我。我李徽并非忘恩负义之人,谢氏于我之恩义,李徽常怀于心。但如今谢氏频遭劫难,我却束手无策,心中常自羞愧。生死之事难料,世事无常,倒也不必多言。如今逝者已矣,我心中最为担心的还是阿姐,幼度和瑗度,以及谢家诸位。我希望你们能够节哀顺变,走出阴霾。万不可悲痛伤身,颓废自弃。倘有需要我出力之处,我自义不容辞。阿姐聪慧之人,当知我意。”
“阿姐,谢家遭遇丧乱变故之事,我知阿姐心中定然痛苦悲伤。我估摸着你一时难以释怀,也必要留在会稽守丧。故而我也不催你回淮阴来。但我思念担忧之心与日俱增,无一日不思念阿姐,无一日不想着来见你。我已决定,再过数月,待徐州重大事务安排妥当,便来会稽探望,并亲去四叔墓上祭拜。时间约莫在九月中,提前告知阿姐知晓。”
“阿姐,谢兄之事,你当多多开导于他。虽然在我看来,他辞职的举动有欠考虑,但我理解他的心情。一则为四叔守丧乃子侄孝道之礼,分当所为。二则,谢兄经历了挫败,也应该冷静思索,退而思之对他而言是件好事。然我最担心的是,谢兄会因此颓废沉沦下去,那将是四叔在天之灵和我们所有人都不愿看到的事情。如今他恐听不进我的劝告,望阿姐多多劝告于他。一时之挫算不得什么,但需努力振作,重整旗鼓。以谢兄之能,若能重新振作,必能成功。”
“阿姐,我一直知道你是坚韧之人,不会轻易为挫折所困。但此次变故颇大,我对你很是担心。此前书信数封,皆无回音,我心甚忧。彤云她们也颇为担心,不知阿姐近况如何。我知道此刻阿姐必是悲伤愁结,无心他顾,但请阿姐起码给个回应,好教我们放心一些。若无空闲,倒也作罢。纸短情长,尚有千言难表,唯愿阿姐珍重万千,务必保重。阴霾会过去的,一切都会好的。弟弘度顿首拜上,顺致上下安好!”
谢道韫读完了信,眼中隐隐有了泪痕。
李徽已经写了七八封信来了,自已确实一直没有回信。一则自已实在是心情悲伤,一提笔便是泪眼婆娑,难以抑制。她担心自已的情绪会影响到李徽,让他不能安心。她不想在李徽面前表现的如此软弱,不希望李徽担忧。二则,她心中愧疚于谢安之死,总觉得自已做错了些什么。已然想着慢慢的淡化和李徽之间的关系,在会稽守孝三年,不再同李徽联系。所以,狠了心不予回应。
然而,谢道韫自已也明白,她恐怕做不到这一点。内心里其实恨不得飞到李徽身边,依靠着他坚实的臂膀大哭一场。此时此刻,一个坚强的臂膀是多么的重要,多么的令人安心。
可是她明白李徽面临的是什么。李徽在徐州所承受的压力之大,所推行的各种事务的重要,所做的事情是前所未有的。谢道韫知道李徽的艰难,所以她不希望自已扰乱这一切。
“小姐,写个回信吧,不然,李家郎君不知道情形,岂非更加的担心。小姐也不用考虑太多的事情,不要太委屈自已。”小翠替谢道韫擦着眼泪,自已也掉了眼泪。
谢道韫点头道:“我会回信的。他九月要来,我不能让他来。九月里,正是生孩儿的时候,他不能来。”
小翠叹息一声道:“哎,小姐啊,我真是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谢道韫缓缓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衫,轻声道:“你莫要管了,我知道怎么做。陪我去见小玄吧。我要和他谈谈,交代一下。明日我们便去松云庵了,要告诉他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