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时分,一辆马车驶入乌衣巷中。
桓玄轻车简从,只带着一名老仆前来赴王绪的宴席。桓玄知道,王绪邀请自己赴宴,这是一种象征。王绪如今是炙手可热的人物,想要见到他可不那么容易,更何况是他主动宴请。
王绪爱财爱女人,这不是什么秘密。当然,这几乎是所有人的通病。此番桓玄投其所好,花了血本。但这是值得的。要达到目的,搞定王绪甚至比搞定司马道子还要重要。只要计划能成功,那么这些财物又算得了什么?
而今晚,自己不能表现的太积极,太急躁。王绪这样的人面前,稍微露出一丝马脚,便会被他察觉。必须要被动应对,徐徐应答,水到渠成。
二进花厅之前,王绪一袭绸袍的华贵自如的装束,站在厅前迎候。双方见礼寒暄之后进入厅中入座。
花厅之中摆着一桌酒席,山珍海味无所不有,颇为丰盛。青色的瓷碗和白色的磁盘瓷杯在烛火下熠熠生辉。在大晋,豪富之家才用得起上等的瓷器,和秦汉贵族喜用青铜酒尊器皿不同,眼色青白的瓷器更符合大晋豪族和名士们的气质。但这东西可是稀罕物,民间大量使用的还是陶制器皿。
“南郡公,受会稽王所托,今日本人略备薄酒,宴请于你。一则为你接风,二则为你饯行,三则,也论论交情。”王绪呵呵笑道。
桓玄躬身道:“多谢王公,感激不尽。”
王绪摆摆手,请桓玄入座。婢女上前斟酒之后,王绪摆摆手,几名婢女退出花厅,关上门窗。
“南郡公,来,我代表王爷敬你一杯。”王绪举杯道。
桓玄举杯笑道:“不敢当,你我共同敬王爷便是。”
王绪一笑,两人共饮。王绪亲自为桓玄布菜劝用,俨然一副熟悉之极的老友姿态。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王绪叹了口气,看着桓玄道:“今日能见到南郡公,和你共饮,从我个人而言,我是甚为高兴的。我有幸见过桓大司马一面,大司马的英雄气概和过人的风采令我毕生难忘。哎,没想到的是,那竟然是最后一次见到大司马。令人痛心。”
桓玄轻叹道:“我阿爷去世之时,我才只有九岁,什么也不明白。当真是子欲养而亲不待。罢了,人已经去了多年了,也不提了。”
王绪道:“是。不过大司马有子如你,也瞑目了。南郡公丰神俊朗,颇有乃父之风。你桓氏将来,必在南郡公手中光大。大司马泉下有灵,必然甚为欣慰。”
桓玄苦笑道:“我怎敢和我阿爷相比,阿爷是何等人物,我不及他万一。我阿爷在世之时,任旧免不了遭遇他人诋毁,行事每多坎坷,我便更不济了。我若有能力,怎会容世人诋毁阿爷,任他被人泼了那么多的污水而无计可施?”
王绪笑道:“南郡公是因为王爷今日说了那些话,心里有些恼怒是么?”
桓玄忙道:“岂敢。王爷只是说出了许多人说的话罢了。世人都这般诋毁我阿爷,也不独独王爷说了那几句。”
王绪笑道:“南郡公,其实你误会王爷了。今日之言,不过是他试探你罢了。会稽王对你桓氏和大司马还是颇为赞赏和钦佩的。王爷常言,我大晋西北之地,数十年来安稳无虞,便是桓氏之功。大司马纵横数十年,开疆拓土,北伐建功,为大晋立下丰功伟绩。我大晋能立足南方,大司马功不可没。只是,大司马行事果决,不够圆滑,故而招人诋毁。其实大司马也是为了大**山社稷着想。你听听,会稽王这话可是中肯之言。”
桓玄皱眉道:“多谢会稽王能够给出公允的评价,看来是我误会了。身为人子,我却甚为自责,我不能为阿爷正名,便是不肖。可是,我又能怎么办呢?看来只能让后世之人评判是非了。相信世人自有公论。”
王绪点点头,他心中自然将桓玄和桓温做了个比较,心中甚为慨叹。人说虎父无犬子,但显然事实不是如此。桓温何等英雄,眼前这个桓玄却像个软弱的小绵羊一般,身上哪有半点英雄气概。看着他愁眉苦脸的样子,不由得感叹桓温无后继之人,桓氏恐怕是没有崛起的可能了。
这种印象,也让王绪对桓玄放了一大半的心。这么个人畜无害的少年,当不至于有什么阴谋诡计吧。
“世人自有公论是对的,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当世之人的一些评价,囿于当时局势,或失公允。待时过境迁,冷静思索,站在旁观之人的角度,或许才能得出更加公允的评判。”王绪笑道。
“正是如此,王公能说这样的话,桓玄对王公佩服之极。不愧是我大晋栋梁之臣。今后,还要多多请教王公。”桓玄拱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