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正阳不曾停顿,只继续往下说着:
“我其实很清楚,她因何而变化——
踏入地境之后,她所能卜测到的天相会愈来愈多。
她能够看遍历史的兴衰,看透人生的百态……而她却无力改变天命,这让她变得愈发平静。
师尊与我说,这是每一个天机术士,所必经的道路——
看的越多,便越发感到自己的渺小。
无力挽回所看到的一切,也只能选择漠视。
我不知师妹究竟通过天相看到了什么,哪怕我询问对此唯一了解的师尊,也只能得到‘天机不可泄露’的回答。
我唯一知道的是,后来师妹最终放弃了天演之术,散尽了修为,转修了万仙山至高的法门——
太上忘情道。
而若要踏入此道,所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了断牵绊自己的一切因缘。
对师妹而言,她的牵绊,便是天机山。
我与师尊,也成为了她为踏上忘情道,所斩去的第一份因果。”
说到此,薛正阳也苦笑了一声。
他的言辞之间,并未有什么悲愤之情。
他并不为师妹的离开,而感到愤怒。
他只是有些无奈:
“作为万仙山中的第一法门,太上忘情道实则任谁都能修习。
只不过人既有七情六欲,便很难做到摒弃一切凡尘杂念,修行此法。
但天机术士通晓古今,看透百态,斟破红尘,是修行忘情一道最合适的人选。
不知师妹是否是受到了山主的邀约,亦或是其它什么缘由。
总之,她后来拜入到山主的门下,成为了山主现今唯一的亲传弟子。
我并不怪师妹就此抛弃了师门,追求更高的道途。
于长生一道而言,山主更是坐拥灵九境的地仙修为,太上忘情道更是世间绝无仅有的法门,这不过是师妹卜测天相后,所得出的一个最为适宜的结果而已。
更何况,她已经为我放弃过太多,陪伴等待了我四十年的路程,我没有资格再要求她什么。
而师尊兴许早早便看透了这一切,只是平静地任她离去。
所以,我能够看开这一切,但并不会让师妹的离去,成为我一生的心魔。
只是……
这份释然,却不能阻止我道心崩溃的事实——
我的道心本就是因她而立,但她所斩断的尘缘,切身告诉着我,无论我的修为抵达何种地步,无论我如何努力向前,都不再可能与她产生期许的交汇……
我的道心失去了最根本的依托,也便彻底消散。
而道心崩溃所带来的结果,便是我的修为就此止步。无论做出何等的努力,也仍然停滞不前。”
薛正阳缓缓叹了口气,算是彻底讲完了这个故事,
“可我踏入修行的目的,却并非如此。师妹虽然离去,我却不能因此止步不前。
我还需在长生大道上更进一步,这便需要让我的修为重新流动起来,也便需要彻底解开道心带来的桎梏——
这,才是我来到鲤国的缘由。”
终于了解完来龙去脉的江河,也只微微点了点头。
他没有去评判这故事中的任何一个人。
去评判一件事物,便几乎等同将其划分了对错。
可这世上大多数的事情,并无什么对错之分。
只不过是每个人当下的选择,促成了整个故事的遗憾。
从两情相悦,到各奔东西。
无论何种角度来讲,都足够让人惋惜。
江河思忖良久,转而叹道:
“薛前辈的情况,我已经有所了解。只是,如果是感情的问题,我估计很难有所成效的帮助你……”
这是实话。
薛正阳的道心,简单说下来,无非是想要与师妹共度长生而已。
如今师妹为更合适的道途离开了他,道心自然也就崩溃了。
但这个问题根本就是无解的。
因为想要修复道心,方法甚至是不用思考的简单——只要让师妹重新回来便足以让道心修复。
但这可能么?
不可能。
“你的师妹本就是为了修无情道,而了断了与你的尘缘。如今又怎可能为了尘缘而放弃无尘道。所以……”
薛正阳比江河还清楚,这件事的可能性,故而摇了摇头,道:
“我并非是对此事抱有期望,才来到的鲤国。”
江河一愣:
“那是?”
“我于天机山沉寂一年有余,问师尊寻求一条明路。师尊为我卜算一卦,师尊言——
密云不雨,反复其道。不利东北,乃终有庆。
恰逢万仙山有意寻找国师,归化这东北的偏远小国,我既知东北‘密云不雨’,会有诸多艰难险阻。但‘终有庆’,便知这里兴许能解开我道心的桎梏。
故而才应邀来此,坐这国师之位。”
江河恍然大悟道:
“所以你通过卦象看到了另外一种可能,这才来到鲤国。”
“正是。虽不知这里具体会发生什么,但倘若助这鲤国度过大小波澜,我终究会证得其路才是。”
明白过来的江河,稍稍点了点头,转而开始思忖别的对策。
让薛正阳的师妹回头,这是最轻松,却也最不合实际的思路,可以直接抛掷脑后,不作细究。
而薛正阳的道心,并不如青玄子一般根深蒂固。
青玄子把他的后半生,皆寄托于复活阮酥酥身上,故而当这一切成了奢望,他也便少有活下去的意义。
但在薛正阳心里,这份感情虽然珍重,却不足以让他绝望的无可自拔,便证明这份执念还有着挽回的余地。
想通后,江河便直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