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应该只有那敖公了吧……”
东海四季分明,往年就是夏日时节,虽也难以防汛,但不至于到淹没整个城池的地步。
更别说几个月前还是秋季,正是天干物燥的时候。
那连绵不绝的大雨定是蹊跷的。
好在敖公神志不清,忘却这深山之间还有一座人类蜗居的城池,又一心寻找敖莹踪迹,这才让这小城幸免于难。
只可惜,敖公虽不曾在平安城大开杀戒,他游走云海之间带动的富足水汽,却让这深山小城遭了殃。
洪涝淹没城池不说,更是塑成了一条湍急的河流,汇聚至大山之外,使得平民百姓就算伐木制筏,逃命间也要被瀑水冲走。
平安城更是东海中地处偏南的小城,致使如今已是深冬时节,气候虽冷,但大水不曾结冰。
里外相加,他们只得走上去往山顶的山路,在江河的那处屋舍周围安扎下来。
可大山之上终究无法耕作畜牧,粮食见底,怕是活不过这个冬天。
原先好不容易增长到十数万的人口,又因这‘天灾’,零零总总余下了一半。
也好在李为人德高望重,否则就这年迈之躯,怕是镇不住这天灾下的场子,没等逃出去,便已经从内里崩解了。
纵使如此,这几个月来也人心惶惶,邻里乡亲的也闹出过不少轰动。
李平安终于摸清了状况,他转身看向江河,便瞧见师父并未表态,也不好擅自替师父做决定,说能救幸免的百姓于水火,只又向李为人望了一眼,道:
“我爹他、他怎么样了……”
“他——”
“咳咳,还好,死不了。”
刘氏刚要开口,床榻上的李为人已悠悠转醒,他有些迟缓地掀开薄毯。
上山的路虽已被江河打通,但终究险阻,不宜带太多事物搬迁,没人能想到自己会被困在山上数月,这几乎是他们唯一能抵御风寒的物件。
李为人年事已高,但瞧见了江河,还是打算先行拜道:
“前辈。”
江河先行挥手阻止:
“不必来这套繁文缛节,我没说不救他们。”
李为人既觉尴尬,又感欣喜:“那晚辈先替城中百姓,谢过前辈了。”
江河点了点头,不置可否,反倒在此时看向了李平安:
“虽是形势所迫,但对你来说,也算个大好时机。不趁着这个机会,告诉他你心中所想么?”
李平安怔了怔,才意识到师父在提醒什么,他一拍脑袋,看向李为人:
“是也。离开大山,去往世外,归根结底是我的一厢情愿。若平安城还在,已经住惯了的百姓未必愿意听我的,离开这里。
可如今平安城已经被大水淹没,城中百姓不得不走,便省去了许多阻力。”
李为人前脚还在为被困山中的百姓忧心,后脚听见李平安这般说道,不由一怔:
“出去?”
“对!妖王已死,本受妖王统治的和平局面定会瓦解,那些暗中内斗的妖族也迟早将矛盾摆在明面上,世道不日便要大乱……
他们若是乱起来了,便无暇顾及我们这里,正是我们复兴的大好时机!”
“复兴?”
李为人越听越觉悸动,可这个字眼对他来说又仿佛太过遥远。
那是他离开琅琊山后立下的志向。
可那志向早已在这几十年里,被打得支离破碎。
就连他自己,都很少有想到这个字眼的时候了。
可如今听李平安言之凿凿的说出来,他又觉心头有一股熄灭的干柴,升起些微的星火。
他不敢多言,只瞥了一眼平静的江河:
“前辈,要助我人族复兴?”
“不必师父动手!”
李平安接过话头,继续道,
“我这十年也算走访各地,探查过平安城之外的地方。就在距离平安城不远的地方,便有一个豺狗族的部落。
豺狗族虽是群居妖族,但因为其四处留子,繁衍无度,致使各地都有他们的足迹,本身又属于能力羸弱的妖族之一,我们若是鸠占鹊巢,短时间内很难被他人盯上。
他们那里亦有过冬的吃食,我们可以那个部落作为复兴的起点,待势力成长起来,或可合纵连横,在那混乱世道立足跟脚!”
没有敖公震慑的妖族,自会成为一片散沙。
过去也唯有敖公的高瞻远瞩,将各族之间的矛盾全都转移到人妖之分上,才在百年间将人族打压至今日这般境遇。
在李平安看来,不会有比如今还要上佳的良机了。
可李为人见江河并未表态,渐渐又压下心头的悸动,苦笑着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