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婧婉对这个缺失她整个年少成长的爹,并不甚了解,但这两年观他言行处事,才华是有,却决没有达到一枝独秀的地步。
他当初不过一个偏远地方的举子,就算是得了朱禀衍的青眼,在一众京城名流之中脱颖而出,就当真能从此平步青云了吗?
再往深了想,若是不用点手段,朱禀衍凭什么托举他?
“当年朱相权倾朝野,各地进京述职官员抵达之后,都要先去朱府投诚,然后再拜皇上。当时我季家在京中尚有门路,便也受邀前去拜访,林乾海听说之后,便央求我带他一同前去。
看在同为寒窗苦读的份上,我便答应了,我后来却万万没想到,我的这一番引荐,却给我全家带来杀身之祸!”
林婧婉默不作声,就这么安静的站在一旁看着季兴轸,耐心的等他调整好激动的情绪,说出当年那段隐情。
“那天朱相出了道上联,让我们几个进京举子对下联,上联是‘鸟在笼中,恨关羽不能张飞’,说能对应得上下联的人,便要收为义子,亲自培养。
我们几个分别写好了下联,折好放在锦案上,由管家呈递给朱相,而后朱相便认定他为魁首,将他单独留下来一同宴饮,让我们几个先回。”
他调整了气息,而后又提着一口气道:“我曾看过林乾海对的句子,他因为大病初愈,又紧张太过,乃至对的下联平仄不分,根本就连不完整,但朱相却把他的下联奉为魁首,如此青眼相加,实在可疑。
而后我又着人多番打听,才知道原来那天,曾有位小姐误打误撞闯险些掉落进湖里,是林乾海上前搀扶了一把,才算有惊无险。
这位小姐虽然姓冯,却是朱相所生,而朱相如此纡尊降贵接待我们这些微不足道的举子,便是处心积虑要为这位外室女挑选夫婿。”
林婧婉明白了,林乾海年轻的时候也算是相貌堂堂,举止文雅的清俊书生,倘若是冯氏当年一眼相中了他,想要替他作弊,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当年你对的下联是什么?”
见林婧婉一语问中要害,季兴轸苦笑之际,心中也是暗暗佩服。
“我当时对的下联是:人处世上,要八戒更需悟空。”
林婧婉与李重意皆是微微惊叹。
彼时小说刚刚盛行,三国演义和西游奇遇广受欢迎,几乎是街头巷尾的小儿都能说出三分天下和九九八十一难。
难得的是,季兴轸能将这两部经典提炼原淬,将两者巧妙结合,张弛对应,堪称绝对。
“那你看过林乾海对的下联吗?”
季兴轸摇头:“没有,当时并未公布,我们也都没有过问。”
也就是说,倘若冯氏偷梁换柱,也是没有人能发现得了的。
“你写出如此绝对,却没有成为魁首,心中可曾遗憾过?”
“当时自然是遗憾的,否则也不会事后打听,但当我知道冯氏原来只是一外室之女,便全无遗憾,甚至还有一丝庆幸。
若是成为朱府的东床快婿也便罢了,与一个见不得人的私生女结亲,岂不是会沦为世人笑柄?”
“你这般清高,可有在林乾海面前表露过?”
季兴轸表情有一丝心虚,拍桌而道:“老夫当年即便故意将这个机会让给林乾海,成全他青云之志,虽没想过回报,他却以怨报德,行此禽兽之行,你却只关注老夫是否自命清高?”
林婧婉彻底明白了。
读书人皆是清高自恃,即便是技不如人,也会有所谓文人傲骨。
倘若季兴轸今日所说的皆是实情,无疑是手握林乾海的又一大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