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洗。
月光如同一把银色利刃割开了墨夜的帷幕,扈丘村后山的坟地俱都笼罩在一片惨白阴影中。
鼓包般的坟茔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像是黄土地上长起的瘤结,疙疙瘩瘩、凹凸不平。
不少坟茔少于打理破败不堪,加上经年累月的风雨侵蚀让里面深埋的棺椁也显露出来,锈迹斑驳、四散开裂。
缝隙中还生出不少野草和苔藓,在月色照耀下散发着诡谲的光芒。
宋少仁不自觉地吞咽几口,裹紧了身上的衣服。
爹对娘有这么深情,愿意为她守孝?
宋少仁不信。
连续三个夜晚他都守在坟地边,一眨不眨地盯着远处那座茅草屋,却连宋秋来的影子也没看到。
坟茔在地上投下长长的阴影,轮廓扭曲诡异,仿佛是一只只沉睡中的野兽,随时准备苏醒。
夜风轻拂,带来一丝寒意。
吹动了坟茔上的荒草,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草丛里的萤火虫闪烁晃动,星星点点的光芒在坟茔间不断地奔腾跳跃,仿佛是幽魂使者的明灯正在引导亡灵归家。
突然。
一只乌鸦从树梢上飞起,发出沙哑的叫声,打破了夜晚的宁静。
翅膀在月光下猛烈扇动,留下一道幽灵般的影子,很快消失在黑暗的夜空中。
宋少仁头皮发麻,生了退意。
这真不是人待的地方,太吓人了。
簌簌声响起,紧接着,是踏踏的脚步声。
宋少仁收紧心神,趴在草丛中稳住身体,悄悄探出了头。
宋秋来出了茅屋。
宋少仁看了一眼天色,子时已过。
这么晚了,爹要干什么去?
宋秋来熟门熟路地在坟地间左右腾挪,丝毫没有宋少仁感到的那种恐惧。
这么多年了,他一直以为自己爹胆小懦弱,没有责任心也担不起事。
没想到啊。
他竟是毫不胆怯心虚,还敢在坟地里哼小曲。
宋少仁对宋秋来惯有的看法被彻底颠覆,爹的胆子看起来比他大多了。
宋少仁跟着宋秋来一直到了村口。
宋少仁越走越惊奇,这是要到哪里去?
岔路口,出现一个黑影。
远远望去,像是一座石雕。
走到近前,雕像动了,“宋二哥?”
这个声音好熟啊,是谁?
宋少仁拧着眉头思忖。
宋秋来应了声“是我”,加快脚步,走到那人身边。
男人朝宋秋来身后张望。
宋少仁机警地躲到了大树后面。
“没人看到你吧?”
宋秋来笑道:“山子,我从坟地出来,一路上连个鬼影都没见到,倒是你,你媳妇没留意到你出门?”
啊!
宋少仁低呼出声,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
是扈举山。
村长的大儿子!
“我媳妇回娘家去了,那娘们儿就爱管东管西,麻烦得很!”
扈举山一边吐槽,一边搭上了宋秋来的肩膀。
“我爹娘还总站在她那边,说我这不对那不好,烦死人了!”
宋秋来和扈举山一起往村外走。
“哎呀,有媳妇就是如此,谁都一样!”
宋秋来笑嘻嘻地安慰扈举山,“等你当上了村长,你媳妇就不敢和你嚷嚷了。”
听到村长两个字,扈举山不由自主地挺了挺胸,腰杆更直了些。
“二哥说得对!等我接了我爹的班,她再敢不给我面子,我就休了她,然后……”
宋秋来接过话茬,“然后你就要独霸珍娘吗?那可不行!”
“什么话!”
扈举山摆了摆手,“珍娘要是愿意,我把她养在外边倒也无妨。”
“毕竟,咱们兄弟一起玩才热闹嘛!”
两个人挤眉弄眼,嘻嘻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