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警局,最先开始做笔录的现场那几个目击者,高芸和同事一起坐在警局厅内的长椅上。
女同事面色自然地低头玩手机,在她看来只是简单做个笔录,没什么可担心的。
高芸却面露紧张,双腿紧紧闭拢,手里攥紧了手机,行为举止明显透露出第一次来公安局的局促。
虞欢坐在旁边安慰她,“你别太紧张,等配合警察叔叔做完笔录,我们就可以一起回小区了。”
大概是有“人”安抚的缘故,高芸面色稍稍好了些,触及女鬼眼神里诚恳的关切,她又僵硬地撇开了眼。
由于原生家庭和阴阳眼的原因,落在高芸身上的恶意要远比善意多得多,每每她想要尝试踏出自己的世界,对所相信的好友努力敞开心扉时......
得到的结果,无一例外只有震惊抗拒的目光,以及她们远离时冰冷冷的背影。
她们甚至拿她的秘密当个笑话讲给别人听,随意地抨击她的不堪和丑陋,说她是个怪咖和疯婆子。
都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可现实却是高芸小时候的哭声越大,爷爷奶奶对她的打骂越狠越痛。
所以高芸不爱哭,没人疼惜的泪水,只会成为你弱小无用的证据。
可上学时被好友背刺嘲笑那段时间,她却蒙上头窝在被窝里,偷偷哭得双眼红肿,哭得自暴自弃。
她是不是真的不值得被喜欢,被爱......
这是高芸内心深处一直无法释怀的自我质疑,有时她甚至觉得人心比鬼还可怕。
初入社会的高芸,更适应点到即止的同事关系,可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也会感到无止境的空洞和一丝孤独。
高芸不得不承认,虞欢的出现让她的生活多了点亮色,她害怕去触碰,却隐约心怀一丝期待。
*
“抱歉,让你们等久了。”
一名警察小姐姐笑着开口。
虞欢小声叫了几声心不在焉的高芸。
“你在想什么呢?高芸。”
女同事关上手机,对高芸道:“进去了。”
“嗯。”高芸立刻起身。
虞欢这次没有跟进去,不是她不想跟,是她被人,不对,是一个鬼魂拦住了。
“大叔,你挡住我路了。”
虞欢是退后几步,微微眯了下眼才开口的。
这个鬼魂是个身穿破烂警服的叔叔,标准的国字脸上有一道深深的疤痕,皮肤黑得像块碳,面无表情时能吓哭小孩那种。
但他和其他鬼魂不一般的是,这位警察叔叔的鬼魂周身环绕着淡淡的金色光芒。
乍一看见,差点亮瞎虞欢的钛合金鬼眼。
“叔,同样都是鬼,你身上自带闪光灯啊。”
警察大叔看她的目光复杂了些,惊讶中夹杂着困惑,“你不怕?”
“怕啥,你身上的金光?”虞欢给他递了个不解的眼神,“我为什么要怕?”
转眼间,警察大叔身上的金色光芒淡了下来,然后彻底消失了。
虞欢对此竖起大拇指,这金光居然能收放自如,厉害了,叔。
通过002的小科普,她才知道,这淡淡的金光是鬼魂生前功德的化身和象征。
这里的功德指的不止是简单的扶老奶奶过马路一类好事,更多的来源是其人生前为国为民为社会所做的重大贡献。
金光对鬼魂的威慑力很大,尤其是恶鬼。
就连一般鬼魂都不敢轻易靠近警察局这种地方,避免灼伤魂体的可能。
......
虞欢陪警察大叔坐在铁椅上,两人聊了会天,不知不觉虞欢的基础信息被他挖了个遍。
大叔的目光很淡,并不犀利,却透出一股专注和安全感,让人忍不住对他多生几分信任。
“你才二十三,年纪轻轻地倒是可惜了。”
大叔的话语间带了点长辈式的惋惜。
虞欢没把她是生魂的事情说出来,故作潇洒地说,“世界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其实没差。”
“做人可要比鬼开心。”警察大叔拧眉,一缕淡淡的严肃爬上眉头,说话的口吻满是不赞同,“真是不明白,你们现在的年轻人说话做事怎么比我们还老气沉沉地?”
不知是联想到什么,他又摇了下头。
突然,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从门外走来。
“队长好。”
“队长好——”
“嗯。”
“装模作样的臭小子,哼!”
听到警察大叔的小声嘀咕,虞欢眨眨眼,好奇的视线投到来人身上。
警厅内明亮的光线拢着男人颀长的身影,五官线条精致凌厉,统一的警服穿在他身上透出一股子凛然正气,周身气度不凡。
虞欢问:“大叔,你认识他?”
警察大叔说:“认识,这是我.....儿子。”
虞欢来回看了一人一鬼,委婉地说,“大叔,你儿子和你长得不太像。”
警察大叔没生气,还笑道:“很多人都这么说,他长得其实更像我爱人。”
“那阿姨一定是个大美人!”
这话虞欢说得特别真诚。
“是......”
警察大叔眉眼舒展,眼底闪烁着细微的笑意,“当初人人都说,我走了狗屎运才娶到了我爱人。”
“嫁给我,对她而言或许不是最好的选择。”
他蓦然伤感起来,虞欢还没开始安慰,他又转移话题说,“你这小姑娘长得不比我家臭小子差,可惜了,可惜了。”
不知是不是他们的视线太强烈了,男人侧眸瞥了两鬼这边一眼。
虞欢一点不怕,警察大叔更是迎面而上,飘在男人身边一顿数落。
“二十五六快奔三的年纪了,也不知道找个女朋友,真是白张一张好脸了!”
“有事也就算了,没事也扎在警局,警局是离了你活不下去能咋的?”
“我不在了,你记得要多抽点时间......陪陪你妈,禹礼。”
这话,包含了浓厚的无奈和不舍,令人听了心酸。
待男人转身那一刻,警察大叔慢慢消失在虞欢的视野,她甚至来不及和他说一句再见。
“怎么了?队长。”
一个抱着文件夹的男警察路过,担忧地询问起莫名停在原地的男人。
傅禹礼垂眸,淡声说,“没事。”
很奇怪,有那么一秒,他好像听到有人在叫他名字。
应该是他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