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观一看到天穹的云海深处,已经泛起了些微的祥云,于是和瑶光打了个眼神,银发少女开始举行着祭天的典仪,其余的神巫,祭祀们只作为辅助。
天地苍茫之间,银发少女的祷告。
这一幕落在了这许多西域贵胄和军士们的眼底,他们之中有许多最后幸运,解甲归田,将古老的君王,和银发神女的故事,传递到了整个西域的每一处角落。
所有用石头磨砺的颜料绘制的图卷里,祭祀着天空的,总是那缥缈如同神女的银发女子,美丽,梦幻,和穿着墨色战甲,看不清楚面容的君王,形成了惊心动魄的对比。
祭祀时候,那种古朴悠扬的咏唱声伴随着焚香的白烟升到了天穹之上,西域可汗诸王们不得不起舞娱神,整个【居胥山】仍旧是古朴恢弘,神圣浩渺。
众多西域人其实对于李观一主持祭天,心中既是恐惧臣服,有敬佩,又有些微的不甘,诸多情绪复杂,实在是没有办法一时间说清楚。
只是此刻,李观一抬起手,止住祭祀们的咏唱,大步走到祭坛前方,将写着祭天祷文的木牌扔到了篝火当中,烈焰熊熊燃烧,李观一没有按照正常的流程。
举起酒盏对着天穹上的层云,朗声道:
“煌煌上天,普照万灵。”
“时有古今,民俗亦异,继天已极,垂法四方。”
“尚飨!”
声音徐缓沉静,自有法度,以八重天之内气,远远传出,而西域众人,正自觉得没有什么意义的时候,忽有变化传来,那天穹之上,云霞尽散开。
层层白云如浪潮一般,朝着两侧汹涌排开。
九色的霞光从天空中落下来。
犹如九色神鹿的承诺一般,笼罩覆盖了辽阔的范围,华丽无比,美不胜收,完全符合西域最古老史诗传说里的画面,天空白云都被染成了宝石般的颜色。
众人都惊动起来,失神许久,然后大喊出声:
“??!!这是!”
“神光?”
“是谁?祭天的后似乎,难道是天神显灵了吗?!”
众人惊愕不已,只有那位被赫连博打得头破血流的老迈大祭司,忽然明白了什么,脸上带着狂热之色,跪拜下来,道:“是长生天,长生天显灵了,长生天显圣了!”
“天格尔,就是行走在大地之上的长生天!”
“就是天上神灵的手臂。”
“带着使命来到这大地之上,要统一这天下和西域。”
大宛可汗,月氏王等脸上神色都有些变化,凝固,他们不可能相信这些的,但是,眼前所见到的一幕,却又是如此地恢弘壮阔,由不得人不相信。
那些寻常的西域战士早已经呆滞。
李观一:“…………”
不是,搞这么大的吗?
只看排场,这简直是比起太古赤龙都来得厉害。
李观一忽然怀疑,难道太古赤龙只有能打这一点比较突出吗?
四方的人,无论是那些祭祀,还是说各部的可汗们都下意识垂下自己的头,在这个地方只有李观一还是笔直站着,袖袍翻卷。
他抬起头。
天空的云霞如同沸腾的水一般,不断翻卷,那霞光蔓延开来,一直到把整个天空都逐渐晕染成为了九彩的神色,灿烂壮阔美不胜收,空中落下一朵一朵云霞凝聚的花。
那些追溯李观一来到这里的战士们还可以维持住心中的冷静,但是西域各部的战士们却被这汹涌神圣的一幕震动到了,不知道是谁开始的,他们在这壮阔的天象之下跪拜下来。
他们低垂着头,诵唱着西域之中的古老歌谣。
云彩散开来,美丽巨大的九色神鹿从云端缓步走出,鹿角优雅,散发出九色华光,这是西域神话之中,神灵的化身,是长生天的变化。
这一次,就连大宛部等部族的可汗们都变化了神色,在这种神圣威严的氛围之中跪拜下来,李观一站在这祭祀之处,看着九色神鹿。
九色神鹿注视着跪拜的诸王,感知到这里汹涌的人道气运,沉默许久,在心中询问:
“……发生了什么?”
李观一眨了眨眼,微笑回答道:
“我来亲自祭天了。”
九色神鹿更不可思议了:“他们竟然同意了?”
李观一回答:“他们不敢拒绝。”
“如何,在这【居胥山】中,亲自接受这样的祭祀,可有了一些作为祥瑞的感觉?”
九色神鹿缄默,看着跪拜下来的诸王,一时间有些无言,李观一将祷告的文字扔入火中,九色神鹿的出现,成功在这些已经被打服了的诸王心中,留下了一种巨大的印记。
九色神鹿在西域的知名度和分量,太高了。
银发的少女在这巍巍山中,以观星一脉的风格举行了祭天的仪式,银发飞舞,缥缈遥远,这祭天的仪式更多的,并非是西域长生天,而是祭祀中原之天。
祭祀的仪式结束后。
李观一亲自骑乘九色神鹿,提着兵器,在众目睽睽之下升到了高处,踏足到了【居胥山】最高的地方,在那号称西域圣山中的圣山的最高峰,有一块大山石。
李观一想着,如果是薛神将的话,肯定会想要把这石头射爆,他没有这样的想法。
李观一提起手中战戟,在这西域圣山最高处写下文字。
【天启一十三年春,江南李观一率部攻讨于此】
【勒石记功】
【封居胥山】
【后辈子弟来此,可举杯,共饮】
是中原小篆,一种古朴的文字。
慕容秋水从小时候,一点一点教会李观一的笔迹,就这样落在了这个地方,李观一收回战戟,伸出手抚摸着文字,忽然自语道:
“婶娘的笔法,随着我一并留在这里,后续千百年后,也还有人会看到。”
“她的性格,一定会开心的吧?”
“一定会觉得,狸奴儿最厉害,狸奴儿最疼婶娘了吧……”
九色神鹿惊讶,抬起头,在这年轻的统帅脸上看到的是一种怀念的感觉,这时候他不像是一个刚刚完成了伟大功业的将军,更像是一个想要对亲人邀功炫耀的孩子。
李观一转身,看着这圣山之下的军势,看着无边辽阔的西域大地,心胸不由开阔,却仍旧沉静,自语道:“孤军深入,封山祭天,饮马雪原。”
“古今未来,中原的君侯,有哪一个,如我一般至此?”
“有哪人,如我们一般,孤军深入?”
祭天,勒石,斩王,夺城,这一系列的行为壮阔,又有九色神鹿的出现,硬生生在这些行为之上,增加了许多神圣天命之感。
西域的民风,狡诈又淳朴,凶悍又虔诚。
他们可以为了女人,黄金,可汗的位置疯狂地厮杀,不管亲人血脉,也可以为了长生天的信仰匍匐前行。
没有这样的勇武这样的豪迈功业,所谓的祥瑞,只是笑话,可若是拥有不可思议的战绩无可匹敌的勇武,仁慈又残酷,令人敬畏,又有祥瑞,那就是锦上添花,烈火烹油。
大势汹涌,几乎到了不可以阻拦的程度。
大部分人被折服,清醒理智的那些人也要考虑一下,是否挡得住这所向睥睨的兵锋,当祭天的烟气逐渐消散的时候,此地的西域军士们看着李观一骑乘九色神鹿,自天而下。
心中已是极为敬畏不已。
大祭司捧着古朴的酒坛,恭恭敬敬地奉上前去,道:
“这是我沙陀国里面,为了祭天的仪轨,准备了足足三百年的美酒,这一坛酒,是三百年前,我西域最初的霸主,吐谷浑王祭天之后所留下的,已极陈酿。”
“是供奉神灵的酒,今日献给您。”
李观一打开这酒,确实是极醇厚的美酒,视线扫过了那些随着自己一路厮杀来的将士们,还有这些臣服的西域军士,李观一忽然笑道:
“这样的美酒,我岂能够独自享用?”
他握拳,麒麟火升腾而起,李观一只一下轰出。
在这圣山旁边流过的河流上的一层薄冰刹那之间,被他轰开来,这里的河流水流湍急,本来就不可能被彻底冻住,被这麒麟火一烧,就立刻汹涌,浮冰层层叠叠地碎裂。
李观一提着这醇厚无比的美酒,走到了这河流的旁边,将这一坛酒尽数倒入了河流之中,道:“这酒甚是醇厚,我不独自享可惜。”
“当邀诸位共饮!”
李观一把空了的酒坛子扔下,伸出手,对着六千余精锐,对着这西域后面臣服了的军势,朗声道:
“请!”
“诸君,且饮甚!”
诸军士咸悦,西域军士恭敬诚服。
一路气势如虹,斩王祭天,勒石记功,祭天之时,九色神鹿从天而降,云海轰然涌动四方,如此异相重重,终于汇聚成为了一种,不可见,不可触,却是真实存在的轰然大势。
大祭持续了三天时间,李观一在此地祭天,又按照中原的习俗,去另外一处山脉祭地。这三天的时间里面,九色神鹿显现出了诸多神迹,李观一威势越盛。
并不立刻离开,而是在这圣山之下休养生息。
西域诸可汗密谈。
“这位天格尔,本来就占据了足足六十座城池,又有原本阿耆尼古国的领地,本来就已经是可汗,王爵的功业,麾下有二十万大军,在整个西域的可汗里都算是强大的。”
“之前赫连博想要攻击他,那是赫连博的事情。”
“如今赫连博已死。”
“而天格尔可汗,已经祭天,祭地,威势如此强大,又有九色神鹿的神迹祥瑞,既然我们来到这里,就是要组建王庭,既然要组建王庭,那么就必然要有一位统领。”
“成为诸可汗的可汗,诸王之王。”
“既然总要有这样的一个人。”
“那为什么不能够是天格尔?”
有人反驳:“那为什么就必须是天格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