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定定地看着眼前的谋士。
不知为何,有种沉重的东西让他说不出话来,他下意识转了转头,想要找法孝直,想要找庞统,想要找到刘玄德,让他们来劝一劝阿亮,但是他看到了,曾经的少年谋士,周围已经没有任何人了啊。
渊看着那一双暗沉地几乎没有半点光芒的眸子。
曾经的,匡扶汉室的大愿,只剩下了他孤零零站在那里。
就像是他一样
正因为曾经有几乎相同的经历,所以渊才更能明白眼前这谋士的痛苦。
渊回去了家中,沉默着取出了九节杖。
将九节杖交给了谋士。
诸葛亮接过了九节杖,眸子似乎亮了亮,他想了想,取出自己的羽扇,递给卫渊,道:“渊师,九节杖很重要,亮只是借用一下,此物为亮所制,随身携带,嗯,和你交换,以做契约。”
双鬓是白发的道人接过了羽扇。
而那谋士转过头,走向了更遥远的道路。
只是在刘玄德身死之后,朱褒、雍闿、高定反叛,南中亦反。
当时季汉君王逝去,两名绝世猛将前后去世的局势下,北有曹魏大兵压境、东有孙权荆州军威胁,大臣谋逆,南有三郡叛乱,几乎随时有倾覆的危险,那谋士一日操持到夜间,忙的昏头,下意识喊道:
“孝直,律例之事交给”
声音顿了顿。
屋子里只有自己一人。
那恩仇必报的法孝直位置上,早已经空无一人。
诸葛亮沉默着,然后突然微笑,孝直不在了,士元也不在,元直也不在,主公不在,不知为何,这里突然先得空空落落的,他定定看着这里,烛光映照在眼底,诸葛亮一只手握着卷宗,一只手突然悬在半空,似乎想要往脸上凑。
最后,那几乎是孤独一身的谋士像是一柄天下绝世的利剑。
亦或者不知疲惫,不需要休息,不需要进食的神灵。
不可思议地维持住了季汉的稳定。
稳定内乱,联盟孙吴,北拒曹操,南下平叛。
后人很难想象是怎么样的执着让他在失去君主的时候完成这样无法想象的操作。
渊看到那曾经的少年眼底燃烧着火焰。
他曾经见过这样的火焰。
在张角的眼中
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对抗天地大势的人。
而后,在两年后,诸葛亮亲自赴南中平叛。
本来渊还担心他的身子,但是后来传来的消息,他成功征服了那边,除去靠兵略的碾压,还有怀柔之策,传来消息有很多,其中有简练的这一句“丞相定黔中,从青石祠过,遂抽刀刺山,投刀不拔而去,行人莫测。”
刘禅忍不住感慨道:“相父果然高深。”
双鬓白发的道人却忍不住在笑,刘禅连连发问才回答道:
“他分明是想着拔出来试试刀。”
道人想到二十多年前,扛着琴跑到自己门外大唱诗经的少年,失笑着道:“然后那小子把刀插进去以后突然发现,刀子上的纹路卡住了石头拔不出来,试了试以后,真的拔不出来。”
“觉得上脚踩着拔刀太丢人,只好绷着脸当没看到一样走了,当然行人莫测,谁知道他捅一下石头就走要做什么啊,哈哈。”
“心里面指不定心疼死了。”
刘禅瞠目结舌。
觉得自己心目中高深莫测的相父突然出现了裂痕。
而渊看到那曾经的少年似乎已经慢慢调整了自己的心性。
他自己在思索之后,也选择离开了蜀地,外出巡游,他对刘禅说,他自己没有什么本事,不能够像是关张那样冲阵杀敌,内政也不是什么好手,索性去趁着还活着,做些能做到的事情。
刘禅性情温厚,允许这位道人离去。
这一年,渊已经五十二岁。
但是不知为何,他虽然仍旧虚弱,但是头发大体都还是纯黑,只是双鬓为白,看上去病弱却清淡,只如同三十余岁,显然这是道行极高的程度,但是身体却无法跟上这样的道行,并无特异。
那谋士回到了汉中。
成功平定了南中。
而后面对他的问题,就是如何要以一州之地匹敌天下,如何对抗地广蜀地十倍之多的魏国,他沉默许久,想到了少年时候,那道人对他说的话,回过头来去开发汉中之地,
当时这个男人说,他还要光复汉室,已经没有人还会相信。
这个已经早不是少年的谋士,一步步去走过汉中的土地。
而他踵迹增筑的山河堰,跨越两千年风霜雨雪,仍旧是汉中灌溉面积最大的水利工程,仍旧在后世灌溉着四万六千亩的土地,他不知道,在遥远的未来,这里还会仍旧保留有汉以来的七十处古堰,在饥荒之年救下曾经为刘玄德所珍视的百姓性命。
最后曾经的少年终于准备好,挥军北上。
他一连失败了。
这是他自认为的。
于诸葛孔明看来,没能以一州之地压覆九洲之地就是失败。
但是当时却对魏国造成了极端恐怖的压迫和阴影。
在诸葛亮的时代,魏国几乎只能以十倍之地,对着一州之地的兵力被迫防守,每两年一次,眼睁睁看着对面满编而来,等到没得吃了才粮才退去,等数年之后,那诸葛武侯积蓄粮草,而后继续北伐。
以一州之地,抗衡曹魏北方的家底,居然不曾出现粮草短缺。
曹魏几乎没能组织什么有效的反击。
于季汉来说,这是失败。
而曹魏视线来看,三国鼎立,孙吴不足为虑,但是他们始终无法真正踏足蜀国的国境线,反倒是自己的地域不断被侵占。
第四次北伐的时候,当时天下顶尖名将司马懿出现,他曾八日破孟达,声东击西击溃公孙渊,轻易讨伐王陵,迅疾如风,而后发现,诸葛武侯居然跑到自己眼皮底下割麦子,抢粮食,于是主动出击。